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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这信也不会有旁人看到。
殷盛乐定定心神, 气势十足地运笔:“听舅舅说,再过上十天半个月的,温度还会降得更厉害,不过我们这边已经都修上炕了——我先前都不知道北边的军民百姓都不用炕的,所以就跟司造营里的人描述了一下, 他们很有效率, 才三天不到, 就把炕给研究出来了,最近听说他们在折腾地暖的事情。”
这里是大殷最北边的疆域,巨大岩块垒砌的城池年复一年地抵御着来自草原上游牧部落的攻击。
黑石城的年纪早已超越了前、今两大皇朝,并且将一直屹立下去。
“......跟着这封信到的两个工匠都会砌火炕,也能弄出烧陶烧瓷的火窑,你前头不是说带人在瘦岩县的地里找到了合适的陶土吗?若你还没找到合适的工匠的话,就把他们俩留在瘦岩县吧,这俩人不是军中的,我把他们一家子都买了下来,身契就塞在信封底下。”
这三个月里,一开始,殷盛乐还能隔个两三天就能拿到来自瘦岩县那边的信件,随着他们各自在西北的生活步上了正轨,就慢慢变成了一个月才能通两封信。
殷盛乐知道沈徽很忙。
他跟着商渝江住在黑石城的元帅府里,书房的柜子里摆满了兵书,墙上挂着的铠甲已经不再簇新,肩腿和胸口的位置上都多了几道明显的刀痕。
殷盛乐右手虎口的侧方一道淡粉的、才刚刚落了痂的伤疤,他将笔尖吸满墨水,继续写道:“我在这边一切都好,舅舅说通常这个时候草原人都会特别安分,但如果雪下得太早,而他们准备的粮食又不太充足的话,就会跑到国境周边掳掠,最近天黑的时候总能发现有草原人的小股部队在城墙外头转悠,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将黑石城守得死死的,绝对不可能叫任何一个草原人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过去!”
他写得豪情万丈,手腕一甩,在纸上落了个墨点。
但殷盛乐没在意,而是将写满了字迹的信纸挪到一旁放晾,又抽过一张新的,继续奋笔疾书。
“说到草原人,其实他们也不是那么可怕,就是风俗过于野蛮,听营里的兄弟说,早几年那些草原人还会用俘虏的头堆京观,自从舅舅过来把他们揍趴了之后,他们就不敢再这么放肆了,不过外族到底是外族,表现得再温顺,在彻底教化之前,不能放松警惕。”
“对了,我在霍军师身边见到了武毅,他前几个月跟着斥候营出去了,四天前才回来。”
商渝江日常叨念的军师名为霍时序。
“这小子现在日子过得可好了,娶的媳妇儿是个很大方,办事很利落的姑娘,听说还有了身孕,难怪他不愿意回皇都去,不过他也没想到我会到北边来......昨天我和他打了一架,我赢了!”
殷盛乐骄傲地挺起胸膛,突然又想起沈徽没法隔着一张信纸看见自己的英姿,顿时又变得萎靡了,嘴里咕咕叨叨地报怨着古代的通信太过落后:“说起来,这位霍军师确实是跟阿徽你很像,他腿上有伤不能行走,除非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很少出现在大家面前,我给你写上一封信的时候还没怎么仔细地看过他,昨天我把武毅揍了,他来给我送药,我才把他的长相完全看清楚。”
怎么说呢?
他又开始咬着笔头思索。
商渝江给他介绍军中众人的时候,有特别点出来说过,霍时序今年已经三十多了,可殷盛乐看他两鬓皆是霜白,整个人也消瘦得厉害,委顿在轮椅上,被厚厚的皮革埋着,显得他十分病弱可怜,单看那头花白的头发,像是已经五六十岁了,可如果看他的脸,又像是才二十多岁,尤其是自家舅舅往他身边一站,一个是糙汉子,一个是弱书生,简直不要太分明。
而霍时序的眉眼上的的确确和沈徽有些相近的地方。
又或者二人同样都是一身的书卷气?
说起话来的调子也是一模一样的温和而平缓。
殷盛乐认真地把这些念头用大白话写下来,不知不觉就又写满了一大张纸,他继续换上新的,开始从头到尾地询问沈徽的生活状况,嘱咐他一定要在已经翻修过的县衙里给自己修个火炕,也别吝惜柴火。
“我们殷朝的瓷器陶器还有盐和茶叶什么的,到了草原上可都是抢手货呢!”纸张沙沙地响着,殷盛乐满脸认真,“你若真的烧出瓷来了,千万别跟工部过来考察磁窑成果的人客气,狠狠薅他一笔再说,现在瘦岩县,有什么都不如有钱重要,我听说姐姐上个月又揪出来一个隐瞒佃农户数的世家,抄得盆满钵满,朝廷现在可不缺钱!”
写到这儿,殷盛乐不由自主地把视线移向挂在墙上的刀剑盔甲,十分烦恼地把毛笔重重地戳在纸上:“不算上粮草钱,这年月养兵可真贵呀!”
他现在还是个皇子,皇子的俸禄仅有亲王的一半,与郡王相当,殷朝对宗室其实也没有太过优待,单靠着朝廷发放的禄银也就只够他们活得比常人稍微滋润些,不用担心自己会被饿死而已,同时也没限制宗室子弟出仕,领两份俸禄。
但在皇都那种寸土寸金,似乎只要你暴露出贫穷就比别人矮了一头的地方,单靠俸禄的话,是应付不了大大小小的宴会应酬的。
所以无论官员还是宗室,都有另外的收入来源。
针对这一点,皇帝夫妇采取的态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别做得太过分,就默许这份灰色收入的存在——通常都是地方官员和商户的孝敬,还有就是来自佃农上缴的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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