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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可能放弃我自己。
很久之后,清源方丈才答道。
我也绝不可能要求一众师兄弟为了后辈、为了妙音寺的法脉传承放弃他们自己。
不过一个呼吸间,禅房里的空气都松快了许多。
然而,清源方丈很快又将目光转落到净涪身上,脸色格外的平静。
净涪,你那番道理是怎么出来的?
净涪全然不怯,答道,方丈师伯,我妙音寺传承的法脉是为禅宗法脉。你当知禅之一字的意义。
清源方丈乃至清笃等一众大和尚谁都没有答话,却又都暗暗回答了这个问题。
禅,即禅那,即静虑。
净涪知他们此刻都在思考,便又问道,如何入至静境,深入禅定?
收摄心神杂念,直至一念不动,一尘不起,便至静境,便入禅定。
我等俱都知道如何收摄心神杂念,也竭力想做到一念不动,一尘不生的禅定境界,可是,心神杂念各有不同,能够做到收摄心神杂念的方法也都各个不一。
便如我与方丈师伯......
清源方丈与此间坐着的诸多大和尚都很是不俗,并不需要净涪多说,就已经明白了净涪的意思。
净涪看他们面上表情,也渐渐地停住了话头,让他们自己整理思绪,收拾心情。
清笃大和尚等了一会儿,等到清源方丈的气息舒缓下来,方才开口插话道,净涪啊,你道理不错,却有些失了人情。
这就是在打圆场了。
净涪心知肚明,听清笃大和尚这般说,并不生气,反而向清笃大和尚稽首一礼,请师伯指教。
清笃大和尚团团扫过一眼这禅室里的各位大和尚,我等身为师长,有师长的责任,这责任落在我等肩头上,要担起这份责任的心思却出自我等本心,本心若有碍,于我等修行同样不利。且我等并不是要放弃修行,放弃我等自己。
清笃大和尚并不是只想给净涪打圆场,他也是真的想要反驳净涪。在他看来,净涪方才的举动太过慎重了。
那本只是一件小事。
我等不过是因本心暂且停留,并没想要在这些杂事中花费太多的时间。待到身上责任完成,我等寻到托付之人,便会将诸事托付过去,继续寻找前行的道路。
我等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自己。
净涪看着清笃大和尚片刻,慢慢地笑了起来。
责任与道路,集体与个人,这里头的分别从来只在人自己心中,取舍也多有不同。
净涪没有资格去评判谁优谁劣,但不可否认,净涪更喜欢清笃大和尚的做法。
净涪向着清笃大和尚合掌一礼。
清笃大和尚还得一礼,脸上却不见喜色,反倒更端正凝重了几分。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净涪就又问他。
敢问师伯,责任从何而来?
清笃大和尚斟酌着回答,因他人希冀而来,因自己期待而来。
他人希冀是指别人寄托过来的希望甚至是欲念,自己期待则指的是自己想要去庇护别人,改变他人的困境。
净涪点点头。
那么清笃师伯,他人何以希冀于他人,自己又因何会想要去庇护别人?
清笃大和尚沉默了一下。
不是他不知道答案,而是这样探讨下去,最后的归结点就该落到人性上头来了。
清笃大和尚抬眼认真打量着净涪,终于发现了什么。
不知是因为普陀山那场法会,还是因为净涪自己的积累,现下净涪竟隐隐有窥破的趋势。
清笃大和尚微不可察地往左右瞥了几眼,也都看见清源方丈等等各位大和尚脸上的凝重。
他深吸了一口气,稳定思绪。
对于净涪来说,这可是关键时候。
若是一个不慎,引导错了方向,净涪或许不至于向着万恶不赦的方向滑落,但难保不会变得淡漠。
净涪的心性本来就够清淡了,若再添上几分漠然就过了。
清笃大和尚很用心地想了想,答道,强大,不论是力量的增强,还是心灵的强大,都需要时间,需要磨砺。
没有人会是天生的强大。
强者都是从弱小中一步步走出来的。
净涪听着,连同识海里的魔身与本尊一道,很认真地听着。
生灵于世界中生存,想要存活乃是本性,谁也无法指责。当他们尚且弱小的时候,偏又遭逢自己无法解决的困厄,那么将希望寄托于更强者身上,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强者从弱小中步步走出,经历磨砺与时间成长,生存于他们已然不成问题,所以存在,就成了他们的追求。
想要向族群、向天地、向世界彰显自己的存在,想要让族群、让天地、让世界铭记自己的存在,也是相当正常且自然的心思,它同样发自本心,源自本性。
说到这里,自觉自己算是解释清楚了的清笃大和尚微微舒了一口气,方才总结道,弱者的本心与强者的本心交织,便成就了责任。
清笃大和尚原本想要停下来了的,但不知为何,他心头涌起一阵明悟,竟不自觉地说道,担起自己的责任,原也是一种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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