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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凌三人一时尽皆摇头。
他们需要的,恐怕是要给自己,也给师父时间缓一缓。
净涪佛身于是就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便自去吧。
他说着,又叮嘱道,莫要忘了今日里的早课。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恭敬应了一声,方才退了出去。
五色幼鹿和菩提树幼苗却不想离开,他们立在原地不动。净涪佛身于是就转了眸光过去看得一眼。
菩提树幼苗仍自屹立不动,似真的就要当一株无知无觉的树到地老天荒去。
净涪佛身的目光就掠过它,落在五色幼鹿身上。
五色幼鹿还想说什么,净涪佛身就笑了笑,对它道,去吧。
院门边上,谢景瑜正等着它呢。
没奈何,五色幼鹿便只能起身,慢腾腾地向谢景瑜挪过去。
谢景瑜好脾气地笑着,并不生气,一直到五色幼鹿来到他身边,他又弯下身去摸了摸五色幼鹿的脑袋安抚它。
见着三个弟子离去,净涪佛身坐了一阵,正想要拿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出来做早课,忽然就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笑了一笑。
这一回,净涪佛身面上的笑容却着实要比在程家庄里的那笑容真切柔和了许多。
他一甩衣袖,从蒲团上站起身来,亲到院门边上等待。
过不得多时,净音就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可莫要忘了,净音的禅院就在净涪禅院的边上,如果净音昨夜里果真有回到禅院安歇的话,他理应是从来边上的禅院里走出来才对。可这会儿,他却是沿着外间归来的道路一直往这边走。
所以事情就很明显了,昨夜净音还是和那堆成小山的卷宗做伴。
料想若不是察觉到净涪佛身连夜归来,他这会儿大概也还不会到这边来吧。
毕竟这个时间点,寺里也是真的要开始做早课了。净音作为寺里这一代的佛子、未来的主持,现在其实更应该和各位师叔伯一道,领着一众师兄弟做早课才是。
净涪佛身立在院门边上,看着净音走近。也不等净音开口说话,他先即合掌行了一礼,笑道,师兄今日里居然也学会躲闲了?可真是难得,快往里请。
净音摇摇头,还来不及说话,就先仔细打量了净涪佛身一阵,见他周身气机平稳安和,似乎不是太受什么事影响,方才放下心来。
还不是你。
净音一面在菩提树下的蒲团上坐了,一面斜眼看净涪佛身。
不是决定了要在程家庄里待着的么?怎么忽然就回寺里来了?
还是连夜赶回来的?连再多一点时间都做不到?
净涪佛身摇头叹道,也就是那么一些事情了。
他将事情简单与净音一嘴提过,便对着皱眉的净音笑道,师兄放心,我都已经处理好了。
净音细看他一阵,方才缓缓点了点头。
处理妥当了就好,这些事情......
他顿了一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生死之间本就有大恐怖,没有几个人真能轻易看开。尤其是似沈安茹这般过惯养尊处优生活的人更是如此。
君不见,几多人间帝皇临到老了寿元将尽时候,都做到了什么程度?
说来沈安茹这手段其实还算起柔和的了,不过就是算计了净涪师弟的情分而已......
饶是这般想的,净音却也未能真的轻易将事情揭过去,怒火反倒还更高涨了几分。
连皇甫明棂都想得明白的事情,净音这个几乎是照看着净涪成长的师兄自然也不含糊。
若是旁人算计净涪师弟,那其实还不算什么,只各凭手段而已。但这回算计净涪师弟的,却偏偏不是什么外人,而是他的生身母亲与同胞弟弟!
而且,他们心里有想法,想要从净涪师弟这里得到答案,就不能直白问了,非得这般迂回曲折地暗示着安排着算计?
真真是白瞎了净涪师弟存留的那点情分!
净涪佛身看着怒火入眼的净音,微微摇头。
他也不问净音了,自个儿就从随身褡裢里取了几案摆了,再拿出茶炉等等物什,洗了手来烹茶。
于是待净音好容易冷静下来,再抬眼往边上望去的时候,就看见净涪佛身正闲适地在熹微的晨光中烹水煮茶。
更关键的是,这家伙面上还噙着一点笑意。这就平白让他觉得......
不值。
不值啊!!
净音微微摇头,散去心头许多杂念,只持定一意,看着净涪佛身动作。
不过须臾间,他便入了静。
而在那静境里,他看见了衍生万般瑰丽异景、包容无尽争锋的天地,也看见了那藏着无尽可能、争相竞逐一线超脱可能的万类生灵。
他陷了进去,似是醉了一般。
一直到茶盏落在案前那声轻磕撞入耳膜,净音方才惊醒。
他浑身一个激灵,怔怔看着身前案桌上摆放着的茶盏。而沿着那还搭在茶盏上未曾收回的胳膊一直往上看,他便望入了那双平和熟悉的眼睛。
见得那双眼睛里蕴着的一点悲悯,净音忽然长叹了一声。
净涪佛身收回手来,狐疑地看过去。
净音微微摇头,道,比起前日来,师弟又走更远了。如此,我竟是要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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