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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等他开口,小侍女便抢先道:“谢公子饿了的话,就先拿去吧。我让后厨再做一份便是。国师慈悲为怀,应当不会怪罪的,就算怪起来……也由我一力承担!”
    “这怎么行。”谢却让步道:“不如这样,国师这份,由我去送,你先忙手头剩下的事。等后厨那边做好了,你再送去铜雀台也不迟。”
    小侍女感激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行,我要看着你的那份出锅。最近王位更迭,宫里风头正紧,我怕有人想挑事。”
    无常简直要笑出声了:【其实,我才是,那个,想挑事的人。】
    他谢过了小侍女:“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我也很向往佛法,听你一提,正想和国师交流呢。”
    小侍女甜声道:“那就再好不过。”
    她被谢却忽悠得晕头转向,完全没察觉到逻辑不通的问题,跟喝了米酒一般,浑噩又甜蜜。
    玉蝉:【主人,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谢却哼着歌,走在去往国师住处的路上。
    他从袖子里变戏法似地摸出一个小纸包,语调上扬,心情大好:【下毒。】
    ……
    “吱呀——”
    雕栏木门发出悠长的声响。
    迎面来的是满屋招摇的白幡,如同雪域佛国里盛开的巨大莲花。
    白幡层叠,经纶转动。焚香袅袅,青烟盘旋。
    谢却提着食盒,跨过门槛,探头探脑。如同一个误入仙境的小妖。
    白幡迤地,如同帷幕,被风吹揭。
    尽头深处,是一个白衣端坐的背影。木鱼于他手边,间奏敲动。
    谢却唤道:“大师——”
    木鱼声停。
    谢却掀开白幡,小步向前跑去:“大师。”
    僧人回过头来。单掌竖立,虎口间垂着一串凤眼菩提:“有劳。”
    谢却笑得很开心、很单纯,似乎是因为这声夸赞,而感到小小的得意。
    他盘腿坐到国师对过,将斋饭从篮子中取出,利索地替他摆好碗筷:“大师,尝尝看。”
    “贫僧法号空闻。”僧人道:“不必多劳,我自己——”
    谢却自说自话地夹起一筷子,递到对方嘴边:“空闻大师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动手。”
    空闻往后仰了仰脖子,仿佛很不适应这样亲昵的接触。
    但对方投来的目光,却又是那么期待、那么澄澈。在这样的注视下,任何杂念都显得很无耻,更何况他是一个僧人。
    空闻摇了摇头,无奈又好笑地接受。
    他缓慢地咀嚼着。
    谢却专注地看着。
    这份饭里掺杂的毒,说来还是原主备下的。在来到商国前,他就做好了万死的准备,如果真有一天忍不下去,就服下这味慢性毒.药。
    草乌头,服下不久即有胸闷、心悸的症状。日积月累,能让人缓慢地肠穿肚烂。优点是不容易让人联想到服毒,反而像是一种慢性精神疾病。
    原主准备它,是既想求死保节,又不愿因为自杀而惹怒殷修明,牵连燕国。
    但放在无常这里,用处可就不一样了。
    豫国国师,苦修佛法,身体素来强健。可一从商国回来,就得了怪症……这矛头所指,便昭然若揭了。
    空闻咽下了这漫长的一口,忽然笑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商国的东西,我吃不惯。”
    僧人眉清目秀,即便剃了度,也依然是个俊俏到剪不断凡尘的存在。
    也许是因为常年聆诵妙音,他行坐之间平和优雅、不疾不徐,嘴角总带着和煦的笑意,真如广发慈悲心的佛陀,行走于人间的化身。
    但无常却在他漆黑的眸底,窥见了一抹深藏的反叛之色。
    无常阅人无数,当下评判道:【妖僧。】
    听闻他言,谢却仿佛被拆穿了什么,蓦地色变。
    空闻蔼声道:“草乌头,南诏特产。我在幼年取得度牒、受比丘戒前,曾为行者,一人一芒杖踏遍山川。腹中空无一物时,大部分草植我都吃过。这件毒物,我还是认得的。”
    谢却强撑镇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语气还算连贯,但早已没了一开始的热情与熟练:“空闻大师,这是御膳房准备的斋食,都是商王一手安排好的……”
    无常:【猜猜这位帅秃驴现在怎么想我?】
    玉蝉挠挠头:【想你演技拙劣?】
    【错。他肯定想我又可怜、又可爱。】无常道,【装笨装傻装害怕、估计露出马脚,也是一种本事。】
    玉蝉点了点头,忽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贫瘠的小脑壳,还不容许他想透彻。
    难道主人平时的自恋、狂妄、口无遮拦,也是一种伪装的本事吗?
    空闻自顾自道:“草乌头,有剧毒,服用数日便可深入五脏六腑,使人神智昏聩,却不会致人死地。等我回到豫国,正好毒发,便坐实商国下毒,密谋害死豫国国师。”
    “施主,你究竟想要贫僧做什么?”
    无常细细地咬着牙,“啪”地一声,折断了筷子:“我要豫国,发兵攻打商国!”
    作者有话要说: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出自杜牧《江南春》
    第6章 铜雀春深(五)
    空闻叹了口气:“你不是商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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