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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垂着头,不敢直视天颜。但他心里还是觉得,陛下那纤细白皙的手指之间夹着的那发黄发黑的物件实在是太碍眼了,要知道陛下书房中的摆件用具,无一不是大家所做之精品,何曾有过如此粗俗之物出现在陛下面前?
但这物确是由陛下下令制作的,所以小太监就算再觉得那东西丑陋不堪,也不敢说半句。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突然听到小皇帝那如玉环相击,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命匠人再试验新的比例,纸张要更大,更厚。纸张的颜色也要想办法制作地更加白皙,不要害怕失败和费银钱,多尝试一下。”
自从开始制纸,小皇帝库房中的银子便如流水一般地流出,好在第一批蒸馏酒已经制出,也算是收支平衡了。
摇了摇头,苏洵不再想白酒的事,他对着内侍说:“把……周涵给朕叫来。”
*
周涵穿着中书省的官府,随着小太监的指引朝着御书房走去。
被陛下单独召见,周涵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地淡然模样,这令给他领路的内侍不禁暗暗满意,心道不愧是在文会上获得了全部甲字的周氏子弟。
但只有周涵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内心又多么紧张。
一朝青云直上,族中长辈和好友都纷纷祝贺他,周涵自己也觉得自己十年如一日的苦读没有白费,也深感皇恩浩荡,感谢陛下举办文会,令他能够在如此年轻时便得以入尚书台。
但当时文会结束的鹿鸣宴上,也是周涵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那位“仪容美甚”的小皇帝时,连离他最近的人也没有发现,那一瞬间他激动地险些打翻了手中的酒杯。
当时的小皇帝穿着黑红二色礼服,纤纤细腰上带着金缕玉带,分外惹眼。
小皇帝含笑地看着他们这些学子,并亲自将他们的文章词作写下,命人篆刻石碑,以鼓励后人。
陛下当时的目中似装有星辰大海,山川河流,让人一眼便难以忘却。周涵相信,当小皇帝起身勉励诸位学子时,纵使是知道这不过是文会的固定戏码,也被那目光所折服。
“周大人,到了。”
“多谢公公。”
思绪收敛,周涵谢过领路的小太监,走进御书房内。
“嘶——轻点!”
一声娇气的轻呼声声传来,紧接着又听到另一个更为成熟的男声颇有几分无奈地说道:“奴才已经很轻了。”
周涵心中一惊,一时间竟忘了礼数,直接抬头看去。
只见此时的皇帝陛下身穿一身烟雨色的常服,正缩在椅子上,眼睛红红的,圆滚滚的泪珠不住地往下掉着,他似是委屈极了,一边小声地抽着鼻子,一边拉着自己衣衫的下摆,露出一双白嫩的双脚。
他面前蹲着一个身穿藏蓝色衣物的男子,正拿着一个浅绿色的药膏,先是小心地在掌心柔化弄热,然后再覆盖到小皇帝的脚踝上轻轻揉搓起来。
周涵这才注意到,陛下的脚踝竟有些发红肿胀,在整个如同玉雕般的肌肤上分外明显。
那男子明明听到了他进来的动静,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只是一点一点将药膏柔到小皇帝的肌肤中,直到确认那娇嫩的肌肤不会发青后,才缓缓起身,看向身后之人。
萧不闻!
那张上挑的妖异双眼,含着阴郁与戾气的目光,不是萧不闻又是何人?
在他的记忆中,萧不闻就是这禹朝皇宫中的一只毒蛇,一旦被他那目光沾上,不死也要被去一层皮。他所掌管的寒狱,日夜不停地传出哀嚎之声,就算是再心如磐石的狱卒,也无法在那里支撑超过一年便会彻底疯魔。
但就是这位传言中阴险毒辣,以折磨人为乐的萧不闻,却跪在小皇帝面前,用比对待花朵还温柔的动作为陛下上药。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萧不闻微微侧目,含笑地看了他一眼。
周涵顿时浑身僵硬,只觉一瞬间如被豺狼盯上的兔子,浑身发抖,心中只有无尽的恐惧。
萧不闻只是看了一眼,便对面前这个毛头小子没有了兴趣。
他也是知道小皇帝前几日举办的文会的,甚至更进一步,他手下之人早就将文会上的人的全部信息搜集完毕,放于他的桌面。
他净完手,把带过来的琥珀松仁递给还噙着泪的小皇帝以作安慰。
小皇帝本来还有些萎靡,不过一看到面前那冒着甜香,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
萧不闻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拿起银叉将琥珀松仁喂给小皇帝吃。可能是身体本能的求生欲让他在不生病时抓紧时间储藏热量,小皇帝贪吃,尤其喜欢吃甜食,自从上次晚宴后,萧公公就好像突然感受到了投喂小皇帝的乐趣,三天两头地往宫里送甜食。
而今日,也是萧不闻算着时间,小皇帝估摸着刚刚喝了几碗苦药,正自己一人委屈巴巴地喝茶漱口呢,便带上点零嘴进了宫。
虽然他那滋补的药物被国师亲自改良了一下,但只要是药,都不会好吃到哪里去,而且清河早就料到,以小皇帝那点儿猫似的胃口,喝了几碗药怕是就饱了,再吃点点心,就更是一天都别吃饭了,所以干脆直接大手一挥,禁了小皇帝的糕点。
这件事萧不闻也有耳闻,所以他这次带来的是不占位置的小零嘴儿,顺便把有关白酒的生意给他交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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