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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当真?眼下连蛮子鬼都会说官话了?哎呦呦,再过几年下来,咱们这圣人之言是不是就要从蛮子嘴里说出来了吗?这不是玷污祖宗吗?”
“诸位大人,请恕晚辈直言一句。外邦入我大周经商贩货,自然要习我周文周礼。我大周中原之文,就该寓教于四海临邦,这又有何对不起祖宗了?”新任的鸿胪寺正卿周楠打断了这群老臣们的闲话,自从南诏国主入京那次开始,周楠共计接待了十数次外邦上卿,政绩喜人。韩墨初任免人才向来不看资历,果不其然此人在去岁便越过一众前辈,升任了鸿胪寺正卿。
“你们这群小子如今一味钻营,为了一两银子同外邦夷人斤斤计较,当真是丢了读书人的风骨气节!难不成读书为官就是为了那么几两银子?”
“吾等读书为官,是为了造福百姓,万千百姓需要这些银子,吾等就是要计较这些银子才能造福百姓。”年轻的周楠不卑不亢的正正腰间的玉带:“既然诸位大人有这等风骨,视钱财如粪土。不如就由晚辈替诸位上书陛下,免了诸位的俸禄,免得脏了诸位一心为国的文人风骨。”
“看看看看!这就是韩太傅陶冶教育出来的后辈,当真是前途无限!前途无限啊!”某个被怼得哑口无言的老臣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愤怒的指着对面的周楠:“吾等当真…当真是甘拜下风!”
***
午后骄阳似火,顾修自京郊大营,韩墨初自京中鸿胪寺。
两个人分头从宫外归来,一人带着一身热汗。
暖阁连接的通室之内早已备好了为他们洗尘的热水,他们自来从军营里养成的习惯就是沐浴不用人服侍。
尚宫吴氏每每放好了热水,再将用于更换的新衣挂在架子上,随后就会心照不宣的带着人撤到外间伺候。
通室正中摆着一方可容纳四五人同时沐浴的黄杨大桶,桶上热气向上氤氲,朦朦胧胧的瞧不清楚周遭。
二人就褪了衣裳,面对面的坐到浴桶里。
一面洗尘,一面说话。
“今日朕去看了京郊大营的武器盘点,京中库房之内的积存,再加上各地方军回收上来的第一代的火器数量足够分给此次入京的各国使团,就是定价之事还要再与户部及兵部两处议一议。”顾修拿着水盛舀了满满一盛温水,淋上了自己的肩头,精壮的肩头上赫然是一枚深入皮肉的牙印:“子冉那边如何?”
“有关这火器定价之事,臣正好有事想与陛下商议一下。”韩墨初拿着手巾从自己修长的脖颈上擦过,所到之处也挂着好几处肿得亮晶晶的青紫痕迹。
不难看出,他们两个昨天夜里又打了一架,不出所料的又弄了个两败俱伤。
“嗯?”顾修闻言,忙用沾湿的软巾擦了擦两只耳朵:“子冉想说什么,朕洗耳恭听就是。”
“有关火器定价之事,臣反反复复的想了许久,怎样才能让我朝在此番交易中稳赚不赔。”韩墨初擦了擦脸上的水珠伏在了与顾修同一侧的浴桶边缘上:“臣预备在来年在全国境内发行一种新型铸币。此币由铜,锡,铁三金合成。周遭邻国若想在大周购置火器一应只可用此新币结算,而结算方式也要由大周决定。”
“铸造合金新币?”这又是一个让顾修意想不到的新奇想法:“自古以来边境贸易各国都是以金银结算,子冉何以还要铸造新币?”
“这种合金所成的新币造价比金银低廉,只需用当年火耗过甚的废铜制成即可,三金相合,配比及重量皆以大周所用的准星为准。多少新币换多少金银,多少新币换多少货物,一切都是由大周说了算。”韩墨初手里虽然没有算盘,可说起数目来仍旧可以一字不差:“就拿高丽,百济,扶桑这三国来说。他们与大周商贸来往最为密切,大周境内将近三成的边贸商团都与这三国有生意往来。每年的交易额度以十万万计,交易所用的金银纯度不同,所赚的纯利自然也不相同,如若今后都能以新币结算,那么至少可比往常多拿三成的纯利。”
“此事若是当真能成,大周之于四夷就当真可以坐稳上邦之席了。就是那些外邦国君未必会同子冉想得一样接受以新币结算的提议。”
“所以,臣才一直没有将出售火器的消息明着放出来啊,等到吊足了他们的胃口再说。”韩墨初展眉轻笑,宛如夏日微雨清凉沁心:“他们一心所求的是火器,所以用真金白银换了新币来购置火器,他们是不会觉得自己吃亏的。而这些新币既可用于购置火器,又可用于贩运结算,还能抵扣些许税款,商人们用了也不会觉得吃亏。等日后时间久了,他们自然就会接受这些钱币的流通了。”
顾修恍然如梦,就如早年韩墨初为他谋得江山之时一样,韩墨初又下了一盘又惊又险的大棋。
但是这步棋一旦走通,便可造福天下千百年。
***
沐浴更衣完毕,君臣二人才在桌案跟前落座,茶汤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就瞧见小太子顾毓诚拉着宁王世子一路从门外奔了过来。
“给父皇/皇叔,亚父/韩太傅请安,我们去内室里找个东西就出来!”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的给君臣二人行了个礼,随后就掀了帘子钻到内室里没了踪影。
君臣二人莫名其妙的看了两个小家伙一眼。
大约一柱香后,老神医苏常如捂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紧追而来,一进门就往韩墨初面前拍了一缕长髯:“韩子冉!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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