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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是如此, 可当亲眼看到商应秋给别人端茶递水, 讲个话都靠得极近, 都快接近“耳鬓厮磨”的距离时, 郁衍这心口简直是共工撞山, 星河北流,夸父砸日女娲拆天,堪比洪荒灭亡天地再造, 那些提前想好的打算, 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全化作粉末随风而逝了。
海上天气变幻无常, 前一刻还风平浪静的海面,这会已波涛汹涌,停泊在岸边的船被海风吹得起伏碰撞, 南老爷子看这一时半会离不去,让仆人张罗晚饭,留大家先用了饭再说。
同桌的除了南老爷子这边的人,还有武林盟几个脸熟的,凑了好一大桌子,上头摆的全是刚打捞回来的生鲜美味。
除了烤类,汤锅,压轴的还有道当地名菜——生吞章鱼。
这菜上盘时里头的章鱼只去干净了胆汁,还是完完整整活蹦乱跳的,用南老爷子的话来说,最好的品尝方式就是不需要任何烹饪,蘸着辣酱直接吃下最营养,可生补精力,他长寿的秘诀就在此。
方垣连连谢绝,好可怕,这玩意晚上会破膛而出吧。
外地人勉强礼貌不失礼的移开眼,郁衍也不喜,但,他看顾不得却很捧场的用筷卷起一只,慢条斯理吃罢,还竖起拇指夸了句不错。
郁衍看了眼正被人围着敬酒干儿子,又看了眼盘中蠕动起伏的触角,伸筷也夹了只。
他夹的更大,触角更长,也更活蹦乱跳。
顾不得能做到的,他为什么不可以,眼一闭心一横的事,有什么可嘚瑟的。
一下嘴,那奇异的触感立刻让人一下忘了要细嚼慢咽的要领,裹着辣酱的章鱼半途苏醒,吸盘贴着喉道来回蠕动。
郁衍一时吞咽不下,死守牙关绝不认输,喉中残躯同样精神可嘉,至死不屈,竟有要逆境逃生的迹象,一番角斗结束后,方白着脸憋出一句尚可。
“唐大夫豪爽!”南老爷子脸上有光,大言不惭地做起文章:“那些胆小的听到幽冥府发死帖一个个都不敢来,只有唐大夫,侠肝义胆如约抵达,他是对我们有信心,对武林盟有信心,知道邪不胜正啊!”
掌门发话,弟子自是要助兴敬酒,可没想到第一个要敬酒的,竟是平时滴酒不沾的商盟主。
为表诚意,商应秋先一饮而尽,又满上一盅。
“今日是我失言,还望您不要见怪,医术与武学一样都讲师承,不能随便外传,我关心则乱,让您难做了,对不住。”
很快,大家就明白盟主为何从不在人前饮酒了——
他喝酒实在太上脸,一杯而已,这脸以肉眼可见速度攀红,尤其歉然一笑那瞬,满场寂静,大家伙都看直眼了。
商应秋喝到第三杯时,霞红入锁骨,眼里更像渗满水光:“以后我不会那样了。”
郁衍被他看着,喉头滚动了一下,神情有些发硬。
他还没见过商应秋对谁放低过姿态,说过软话,现在众目睽睽下舍下盟主颜面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道歉,能为什么。
多半,是为了以退为进。他今日施针时用的手法很有名堂,是年轻时为讨养父欢心,专程寻得战国时一脉巫医后人学得,早已绝迹江湖,若长期使用是有扶正祛邪,祛病延年之用。
成人之间的道歉,往往都不是出于真心,大多都是言不由衷的无可奈何罢了。
“酒就罢了,道歉也不必,犯不着。”
他拦下那双要再倒酒的手。
咽下去的爪子估计还在活动,缠在胸腔里,绞得人透气都不大舒畅。
痛、辣,五味杂陈,百般滋味。
“一套不值钱的针法而已,你要,给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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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答应教授针法后,商应秋当真每日晨昏定省,来得当真勤快。
一旦涉及学习,青年的态度就从惜字如金变成穷原竟委,每日都不知哪来那么多“为什么”,问得还很一针见血,他怎么知道为什么要分为三气循环,怎么会晓得什么跟什么的区别,依样画葫芦的记住不就好了吗?
“可是……”
“没什么多可是!”
“可一样的病症,用的同样的方法医治,一人病好,一人却当场暴毙,其中缘由,我认为……”
商应秋抓住对方端茶润桑的空隙,翻出几页书,指向一例病案,说出自己困惑同时,还附上几点自己不成熟的想法。
在屋外打瞌睡的小厮被这声惊天动地摔门声吓得一屁股从板凳上摔下,趴着一边的小黄狗更是早一步钻进盆里,只露出团瑟瑟发抖的小短尾巴。
不是在研习医术吗,这是要拆房灭口啊?小厮鼓起勇气探头进去,正收拾着案台书册的商盟主对他们歉然一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郁衍摔门进了内屋,双手撑在铜镜前,久久不能平息。
自那场梦后,他发现自己有点不大对劲。
自查了脉象舌苔、浑身上下找不出有问题的地方,可另一方面,自己的精神状况实在堪忧,极其易怒易躁,在其他地方还好,只要一接近商应秋,百尺内身体定有异态,跟个随时要上天的炮竹似的。
首先是心跳,以前都好好的,当年与人生死相搏刀锋贴喉而过时,心跳都能稳当在多少以内,现在人家不过问候声,那不争气的玩意几乎要破膛而出。
再来是表情,大人物起码的喜怒如一难以维持,干儿子只要露出笑意,哪怕不是对着他,是对着院里那只胆小如鼠的小黄狗,他竟也会跟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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