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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道:“这都是家父从前搜罗来的。一直存放在老宅里。”
顿了顿,又感慨道:“说来还得多谢那位远亲,老宅在他手里这几年,那些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大都被他搜罗变卖了。反而最值钱的这些书籍,倒都给留下来了。”
赵衡又将那卷《弈棋录》拿起来翻了翻,竟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孤寻这个好久了,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多谢你割爱,孤就不客气了。”
沈静听了笑起来:“殿下喜欢就好,不必客气。”
说完才想起来:“不是说殿下这几天在宫里住,回来是有什么急事?”
赵衡正翻着书看,闻言动作顿了顿:“孤回来——取些东西。”
“小有没有跟殿下一起回来吗?”
“没有。”赵衡放下书,端起茶又抿了口,垂着眼道,“孤睡不着。临时起意,便骑马回来了。”
“听小有说,殿下近日公务殊为繁忙?”
赵衡揉揉额角,漫不经心道:“还好吧。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事。只是那些老朽争论起来没完没了,实在令人厌烦。”
沈静闻言,起身道:“殿下稍等。”
却往房中箱子里翻了半天,拿出两样东西来,同盛书的匣子搁在一起,“这个是安神的香,是从前家父从西域带回来的,虽然年岁久了,不过这个是越陈越好的。这是今年的新杭白菊,有安神助眠的功效。殿下将这个交给小有。若夜里不能安眠,可以试试,应当能有所助益。”
“好,孤记下了。”赵衡看着沈静,又往他房中看了看,笑道,“你从苏州还带了什么好东西来给孤的?索性一口气都拿出来吧。省的一次的一次去找。”
沈静:“……应该只有这些了。”
想了想,却又起身:“……还真有一样。是一副带磁铁的棋子,我再去去找找。殿下稍等。”
赵衡:“……”
行李搁的凌乱,沈静这次在房里翻了好久,才从一堆苏绣里翻出两只裹着皮子的棋子盒子来。
等他兴冲冲捧着棋子盒从房中掀起帘子出来,却见赵衡一手捧着那卷弈棋录,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头歪在一侧,竟已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第47章 沈静道谢
沈静放轻了动作, 在房中站了会, 听赵衡悠长的呼吸声, 似乎睡得很熟。他想把赵衡喊起来回房去睡,想到他最近日夜操劳睡得不好,又有些不忍心, 便在对面坐着,就着烛光又翻起那本食谱来。
过了好久,他觉得有些凉了,便轻手轻脚进屋, 拿了件自己的披风出来想给赵衡盖上, 谁知披风一披上去, 赵衡便惊醒了, 眼神怔了一下,随即清醒过来, 猛地起身:“孤怎么……睡着了?”
“想必殿下近来操劳太甚。”沈静弯腰捡起地上的披风, “快三更了, 殿下不如暂且在府中歇一晚吧,明日再进宫。”
“嗯。那孤先回去了。”赵衡漫应着声, 展了展双臂, 往外走去, “改日再为你接风洗尘。”
沈静跟在赵衡后头:“我送殿下回去。”
赵衡在门口停住脚步:“不必了。你一路长途跋涉,也早歇着吧。”
沈静却利索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合上了房门, 从院中挑起灯笼:“殿下请先。”
走到正院的侧门处, 沈静拍门叫守门人开门,对方拖拖拉拉过来打开门,一看见是赵衡,顿时吓得睡意全无。
沈静挑着灯笼跟着赵衡走了两步,才猛然想过来:“殿下刚才没有——”
说了半句却将话打住了。
他本想问,赵衡是不是没有回正院,直接去了侧院。他与小有的院子,有个小侧门可以直接进出府中;赵衡平时却是从正门进出。刚才守门人不知道赵衡回来过,可见赵衡是从宫里出来,没有回正院,便直接去了他和小有的院子了。
小有不在,那么赵衡便是回来见他的。
沈静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意,可是赵衡没有直说,这番话他也不好直接问,转了话头问道:“殿下刚才没有忘了奚维将军的信吧?”
赵衡举起那本《弈棋录》晃了晃:“夹在书里了。”
沈静笑了笑,挑着灯笼,不紧不慢走着。见前头快到赵衡的卧房,他被方才心中的暖意怂恿着,脚步顿住:“有几句话在心里,一直想对殿下说。今日重逢,索性不吐不快了吧。”
赵衡也随着他停住了脚步,垂眼凝望沈静。
十一月的夜里,已着实有些冷了。沈静站在赵衡身边,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半垂着眼,娓娓说道:“自从父亲去世,我已离开苏州老宅六七年,一直不曾回去。不是不想念,而是于心有愧。一则,家父漂泊半生,苦心经营积攒了些家业,可是到了我的手上,竟然半途易手他人;二则,自幼以来,父亲四处延请名师,对我悉心教导,虽学无所成,也该足够立业。可是我因当年年幼无知,肆意妄为,得罪于人,连到手的功名也给弄丢了。”
沈静深吸一口初冬夜里的冷冽,苦笑着长叹一声:“二十年来一事无成。因此这几年来,我连去他们坟头站站,都觉得无颜面以对。三生有幸,叫我遇到了殿下和小有,承蒙不弃,想方设法为我抹平了过去种种不堪。到如今,我才终于能再跪在父母坟头,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说到最后,沈静弯腰,对赵衡深深行了一礼:“多谢殿下。若然不弃,沈静愿以寥寥余生,相酬殿下这番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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