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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哼”了一声,骑马往一旁去, 跟另一个绘阵师凑在一起, 那个绘阵师看了梁方一眼, 眼里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他收起了一个传讯的阵法。
北狼卫也知道梁方的难处,梁方整个人都是强撑起来上路的,他脸色苍白,嘴唇是不正常的红润,稍微懂医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正在发烧。
可越往北越冷,虽说一路上他们押送着劳军的物资,也带着补给用的各种阵法耗材,但再怎么充裕的物资,也不能抵挡长途的舟车劳顿。
一阵风吹来,梁方又不受控制地咳嗽了几声。
北狼卫领队看了眼天色,太阳西沉,天空只剩红霞,有丰富驻野经验的北狼卫知道,很快天就会完全黑下来,他轻轻驱使身下的坐骑到梁方旁边,递给他一个盛水的皮囊,对梁方小声道:“夜晚树林不太安全,不如我们就地扎营吧,顺便找些水。”
梁方对他道谢,将皮囊里的水匀了一些到自己的壶中,又把剩下的还给了领队:“也好,我选个地方,布下些防御的阵法。”
一堆人在树林里找了处安全的地方扎营生火,梁方想要去绘制阵法,却被两个金印绘阵师拦下。
那个叫陈平的绘阵师说道:“哎呀,国师大人你就歇息吧,这点防御阵法我们来就是了。”
另一个人也装模作样地说道:“是啊,您都这样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梁方看了眼他们两人,绘制防御阵法需要考察周遭环境,然后再选择合适的阵法,所以必然是要离队到附近勘察的,这两人一路上不知道跟什么人传讯,一路上偷偷摸摸小动作不断,这次这么殷勤可见也是为了去干些私事。
梁方懒得管他们,左右不过是和徐璋或者是陈家的什么人传讯,便挥挥手让他们去了。
两个对视一眼,然后笑着说了句“请国师放心”就往林中走去。
看他们两个人走远了,那北狼卫领队禁不住说道:“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受他们的气啊。陛下,陛下派这俩人随行这也太……”
梁方打断他,淡淡道:“慎言。”
这两个人是今年新进绘阵司的人,也是陈家的人,这次派着跟梁方一起来,也是交代他们驻守北境一段时间。
皇帝对北境那边的势力分布不满很久了,那边的军队都是刘家军,只认国公不认皇帝。而那边的绘阵师都是绘阵司北衙的人,唯国师之命是从。皇帝为了安插自己的势力煞费苦心,先是以体恤北境某些年纪稍大的将领为名召回京城逼其告老还乡,硬安插上自己的人,后又以常年无战事为名,要求部分北境军解甲归田,年初的时候更是将目前仅存的几名北境将领之一换成了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京城兵马司总管司事,这兵马司司事和陈家是姻亲,也算是皇帝给陈妃的一份新年礼。
从年初的时候,梁方心里就有数,北境军之后,就该轮到北衙了。
果然,皇帝安排了这两个人进来。
阵考后瑾石的“御封神笔”不过是个挡箭牌,谁都没有注意到,皇帝还在那次事件后御封了两个“金印”塞给了北衙。他们的能力自然到不了金印,但这是除了神笔外皇帝可以给予的最不起眼的衔位了。
梁方又咳嗽了两下,哑着嗓子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是一国之君,他的行为,他选谁用谁,自有他的考量。”
梁方不想解释过多,他感觉很累,身心俱疲。
他会依照徐璋的意思提出去北境的请求,为的也是去寻找元初的踪迹,至于皇帝想不想让他继续待在这国师之位上,那已经不是他所关心的事了。
他觉得够了。
梁家世代家训都是要忠君,要守护大沐和大沐的子民。
可是有这样的一个不顾江山子民只顾皇权的“君”,他能如何忠之?
梁方抹了一把脸,抬头看着天空,秋天的山里有些冷,树木的叶子稀疏,透过空隙能看到闪烁着的点点星河。
他知道徐璋是对他动了杀心的,毕竟以徐璋的心胸,他觉得自己入魔恐怕是因为对他有所背叛,梁方也疲于解释,他甚至有一些报复性的快感。
忠君、忠君,这两个字就像两座大山一样,从小由他父亲、由周围人不断地压给他,压得他久久喘不过气。梁家为大沐做了那么多,他父亲死在了北境,他母亲因为父亲的死也香消玉殒。文王之乱平定后,没人能将他父亲的尸骨从北境带回,他不恨,不怨,他自己想办法,自己去北境带父亲回来安葬,然后继续为新皇效忠。
他甚至让他喜欢的人也搅进这漩涡之中,结果却换来了徐璋的猜忌。
梁方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他想,皇帝派来的人去接手北境的事务,他就可以腾出手来去搜寻元初的痕迹了。
元初说过,不能让瑾石踏足北成,所以他才选择把瑾石留下,不告而别。他知道皇帝会用自己牵制住瑾石,这样瑾石就只能留在京城。
最好……最好一辈子都别来这里。
梁方感觉到头开始有些疼起来,他知道是自己又发烧了,看着星星点点的天空和那黑色的树冠有些重影,他知道自己该休息了。
突然,梁方看到那树冠的四周好像有什么闪烁了一下,他目光一凝,皱起眉头,紧接着,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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