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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漠然,若有所思。
恐怕这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在想什么治敌妙计,但是他没有,他在想,元簪笔在做什么?
他大概在收拾残局。
不知道倘若他出事,元簪笔会怎么想?
他蓦地想起元簪笔当日以为他要死时的神情,突然有那么不太想死了。
当然,他也不会死。
不过他确实很想看看,元簪笔知道他死了,会是什么反应。
要是能看见元簪笔落几滴泪,他死了,也不算很亏。
魏筎都要哭出来了,“大人要是有什么密道,就快点启用吧。”
乔郁道:“密道?”
魏筎道:“像您这样的人,房中不都该备几条密道吗?”
乔郁点头,“本相很赞同,但是这不是本相的书房。”
魏筎真要疯了。
乔郁敲了敲棋子。
他突然道:“梅将军应该要醒了。”
魏筎道:“乔相,梅将军死了!”
乔郁弯眼笑了。
他眼睛恰似明星,笑起来时好看,弯起眼笑平添几分纯真,更是好看。
魏筎以为乔郁疯了。
但是门外喊声确实消退,不多时,竟安静了。
连寒潭都安静了。
魏筎没看见寒潭,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之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魏筎心都要跳出来,他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倒影在窗子上。
门被轻轻推开。
乔郁道:“梅大人,你是不是要等本相死了再来?”
却没人回答。
乔郁抬头,微微一怔。
元簪笔大步朝他走来,从上到下将他看了一遍,似乎松了口气,“乔相可还好?”
乔郁唯见对方眼睛清亮,满满的皆是他的倒影。
外面陈尸一片,血腥味逼人。
元簪笔道:“我让寒潭先去治伤了。”
乔郁仍是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看。
元簪笔戴着面甲,看不清神色,他不知乔郁为何一言不发,只好道:“那边局势稍平,你不用担心,有小雪还有几位大人在,不会再出事的。”
两人一时静默无言。
乔郁突然道:“本相受伤了。”
他分明一点事都没有!
乔郁晃了晃手臂。
元簪笔干脆半跪在他面前,伸手将他的袖子挽了上去。
铁甲冰冷,贴在皮肤上让人忍不住战栗。
他手臂光滑,没有半点伤痕。
乔郁在他耳边道:“元大人为何急着赶回来?”
元簪笔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局势平稳。”
乔郁道:“本相问的是,你为何回来了。”
元簪笔抬头,正对上乔郁的眼睛。
乔郁眼仁乌黑,仿佛是黑夜中的大湖,稍有不慎,便能溺死在水中。
乔郁几乎能看见元簪笔眼中的窘迫了,仿佛被逼入了绝境又无计可施一般。
魏筎与羽先生面面相觑。
乔郁道:“魏大人,先将羽先生送到别处安顿,本相和元大人还有话可说。”
魏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拽着羽先生一同出去了。
羽先生很有一个阶下囚的认知,并没有多说什么。
元簪笔清了清嗓子,道:“多谢乔相。”
乔郁道:“谢本相什么?”
元簪笔道:“谢乔相找到那位……羽先生?”他似乎不大确定羽先生的名字,“若无他的手令,叛军不会这么快就溃散。”
乔郁一笑,“元大人太客气了,这本就是本相的分内之事,何必言谢,本相也相信将军,若是没有本相,将军也必定得胜。”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梅大人呢?”
“我到后不久梅大人就到了,没有进来。”
他没有复述梅应弦的原话。
梅应弦的原话是:“不好意思睡过头了,”药效在那,他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醒来时才发现刺史府都被攻破了,他生怕乔郁死在里面,但好在元簪笔也到了,“下官险些辜负与乔相的约定,差点酿成大错,多亏了元大人及时赶到。”他半点不想面对乔郁,还不知道看见乔郁,乔郁能说出什么话来,遂干脆不来,“大人与乔相一定有很多话想说,下官就不打扰了。”
仿佛人人都觉得他和乔郁必定有无数的闲话可叙,又仿佛人人都觉得他和乔郁必定不死不休。
乔郁怎么看不出来元簪笔是在拼命转移话题?
饶原与邵陵足有三百里,元簪笔一定是那边局势刚刚平稳就率轻骑赶过来了。
他为何这么担心?
乔郁死了对元簪笔可没什么害处。
就算他真的担心乔郁死了,皇帝对他心存芥蒂,那派人来就行,何必自己来?
乔郁道:“刚刚打完一场仗,又跑来打了另一场,元大人实在辛苦。”
元簪笔道:“分内之事。”
他这句分内之事都要将乔郁气笑了。
他不知道为何,元簪笔这个人能嘴硬成这样,宁可东拉西扯和他说一堆不相干的正确废话,也不愿意简简单单地和他说一句我担心你。
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博得一国丞相的好感,总比令他厌恶抵触着强得太多。
元簪笔并不是个傻子,但却没有一次利用过这样的机会,让乔郁甚至都要以为自己在元簪笔心中是否毫无利用价值,才让他如此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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