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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元琮死了,”皇帝露出一个怀念般的微笑,“元琮可真是,白璧无瑕的正人君子,朕还从未见过那样的人。可连元琮都死了。你知道朕那时候在想什么吗?”他并不需要陈秋台回答,“朕在想,有朝一日,朕一定要,亲手杀了你们。”
陈秋台听到逼宫时本默默无言,听到后来却猛地抬起头,然后又慢慢垂下,“陛下连史书工笔,都想好了?”
皇帝的笑容一下消失了。
陈秋台头垂在冰冷的地面上,“陛下,你知道,臣与谢相等并没有那样恨宁佑党人入骨。”
令皇帝身陷囹圄,令皇帝备受折辱的是谁?
以皇帝当年所思所想,以这个皇帝的冷酷无情,他当时除了恨他们,还会恨谁?
当然是宁佑党人!
皇帝当然会觉得是宁佑党人将他推到了这个地步,当然是他们!
陈秋台承认自己确实想让为首者死,但绝没想过血洗朝堂,在他看来,逼宫之后宁佑党人已经不足为患,他没必要赶尽杀绝。
是谁装出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杀了几千人?
元簪缨虽然当时无事,但之后病逝,谁又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是谁想要杀了他。
今日他都要死了,皇帝还在惺惺作态,让他如何不觉得可笑!
皇帝面无表情地说:“之骊,你确实很了解朕。”
知道说什么会令他震怒。
陈秋台道:“罪臣不敢有何奢望,只求陛下看在臣伴君多年的份上,给罪臣一个好看些的死法。”
以皇帝之心狠,他什么都不必问,就知道,皇帝不会让陈氏再有活着的人。
皇帝点点头,“也好。”说完,拂袖而去。
皇帝没有再来,来的是个面容冷淡的侍卫,手中有一托盘,极讲究地放着酒杯与酒壶。
陈秋台倒酒,晃了晃酒杯,侍卫刚要说话,他便毫不犹豫地仰头喝下毒酒,毒药冰冷,如同刀一样地划过喉咙。
他再站不住,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他想起好多人,虚影似地在眼前划过。
他想起自己当年惶恐,道:“请太子恕罪。”
太子好像有点好笑地望着他,将他扶起,道:“无妨,本宫当年也喜欢这样。”他朝陈秋台的儿子招手,将玉珠放到孩子手上。
但当时,他满心想的都是另一个人。
想如何向他尽忠,如何为他效力。
好疼……
他想,原来被毒死是这样的滋味。
原来这样难受。
血液翻涌而出。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皇帝,皇帝比他还小一些,锦绣裹身,容貌秀丽如同明珠,是漂亮又尊贵的孩子。
明明不到十岁,却故作老成,摆手让他不必多礼。
两人相处了好久好久,皇帝一日在灯下读书时,突然道:“你眼睛长得好看。”
陈秋台不明所以,道:“多谢殿下夸奖。”
皇帝拿手撑着下巴,“可惜你是个男人,哎,秋台,你有没有什么适龄的姐妹,本殿下若是娶了她,一定会对她好的。”他顿了顿,“罢了,你还是个男人好些,不然也没法给本殿下做伴读了。”
陈秋台咳出一口血,哑声道:“殿下……”
皇帝仿佛近在咫尺。
眼泪和血混在了一起。
“殿……请陛下恕臣失礼。”陈秋台道。
皇帝道:“哎呀,快起来,别跪了,朕现在看见别人跪在朕面前脑袋都觉得脑袋疼。”
陈秋台想,他应该擦擦血,至少擦擦脸上的眼泪,不然收尸时就太难看了。
他颤抖地伸出手。
似乎有人站在他面前。
“殿下?”他已经看不清楚了。
“啊,臣忘了,该叫您,陛下了。”
第45章
太子半昏半醒,恍惚间听到有人说:“起来。”
声音是很动听悦耳的,熟悉得令太子胆寒。
他睁开眼睛,乍见灯光头晕目眩,一时看不清楚,待稳住身形,看见的却是一袭华丽的衣袍。
太子喃喃道:“父皇。”
他猛地反应过来,叩首在地,“父皇,舅舅自辅佐父皇以来一直忠心耿耿,请父皇明鉴!”他声音哑得吓人,又带着哭腔,这样尊贵的身份,眼下却狗一样地跪在皇帝身边,难免令人心生不忍。
皇帝道:“你说什么?”
“儿臣说舅舅是……”他还未说完,明丽华贵的衣袍已随着主人的动作朝内殿而去,太子哪里敢站起来,只得踉踉跄跄地膝行到殿中跪着,他连跪都跪不稳了,面上半点人色也无,看得旁人心惊肉跳。
皇帝随手翻开乔郁呈上的奏章,对这个心怀不轨的臣子愈发满意。
当他读到事关国体时甚至不由得笑出声来。
乔郁当真是无所顾忌,心狠至极,陈氏倒了他不甘心,还要搭上太子。
太子跪在地上,全然不知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父亲在想什么。
他微微抬头,只能看见高位之上的男人没被奏折挡住的小半张脸,皇帝眼睛漂亮得惊人,却不显阴柔,望过去,唯有不敢直视的尊贵。
太子踌躇许久,才道:“父皇。”
“为了你舅舅?”皇帝放下奏折。
太子道:“是。”
皇帝随意一瞥太子的脸,只觉自己这个儿子也算是好相貌了,陈皇后生得极美,性格温柔,太子的容貌七分像母,三分像父,只是这份温和忧郁放在闺阁女子中倒是绝色,落在世家子身上也能称之为风流,可惜放在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未来要做皇帝的太子身上就显得太不合时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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