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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在外少有人管教,学了些轻浮的毛病,”元簪缨道:“多谢父亲提点,日后必不会再犯。”他恭恭敬敬地说完,又轻轻说了一句,“当真不是伴读?也是,去年我见几位小公子身边的伴读都比这小童穿的得体些。”
元璁景听他说的话更怒,道:“那是你弟弟!”
元簪缨不解,“哪位弟弟?我怎么没见过。”他尽量让自己说的委婉些,“倒是个素净的孩子。”
他不说还好,温声细语说的宛如火上浇油。
元璁景虽怒,怒的却是大公子以貌取人,而非对元簪笔不重视的事实被长子以这样一种方式点明,他道:“这孩子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内宅,你没见过是自然。”
元簪缨忧心忡忡道:“身体不好就更不该跪着了。”
元璁景摆了摆手,道:“此事与你无关,莫在为些小事分心。”
元簪缨颇为赞同地点头,道:“前几日簪缨在兰台遇见了陛下。”
元璁景眉头一扬,“哦?”
元簪缨摸了摸鼻子,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陛下似乎对我……尚算赏识,令我暂离兰台。”
元璁景继续给花浇水,不觉很意外,道:“陛下要你去修史?”
历来被皇帝从兰台调出的官员,一般为磨炼心性,为看人品如何,也为朝中少些风波阻拦——毕竟此事没有成规,一般都先去修一年或几月的史书。
“不是,”元簪缨道;“陛下并没有许诺簪缨官职,只说让簪缨在他身边做个客卿。”
元璁景转过身,“客卿?”
元簪缨道:“客卿。”
历来为相者,大多资历深厚,在朝堂中沉浮数十年,大大小小的官都做了个遍。
客卿则不同,客卿并非官职,也无实权。
但倘若皇帝属意一个既无资历,也无过往的人为相,并不一开始就授予高官,而是予客卿一职,日日伴在皇帝左右。
元璁景怎么可能会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但他毕竟见惯了大风大浪富贵荣华,还不至于因为相位狂喜,却道:“那么说来,你日后就不能留在家中住了。”话中有几分隐晦的温情。
元簪缨跪下道:“簪缨失德,未能在父亲面前尽孝,请父亲务必保重身体。”
元璁景心情颇好。
即便他没将相位看得那么重,可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他心中欣慰,亲自扶起元簪缨道:“好,起来吧。”
元簪缨道:“簪缨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元璁景道:“你说。”
元簪缨道:“簪缨之后搬到官邸,回家的次数定然要少好些,难免思亲,”他顿了顿,“不如父亲将外面那小童……弟弟养在我身边,一来长日漫漫有人陪伴,二来簪缨也能教他识文断字,日后就算不是什么惊艳才绝之辈,也不会辱没家声。”
元璁景怎么可能看不出他这个儿子的心思,道:“随你吧。”
元簪缨立时笑了,道:“多谢父亲。”
“只有一样,你既然要教他,那断断不可半途而废,”元璁景道:“这是个人,非是你心血来潮买到家中的物件。”
他这弟弟在家中的待遇哪里如个心血来潮买来的物件?
元簪缨想。
但还是道:“簪缨明白。”
元璁景道:“你大约很想同你那个弟弟多说两句,”他这话并不是询问,“出去吧。”
元簪缨道:“是。”却没有立刻退出去,“只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
元璁景皱了皱眉。
以他母亲的身份,他能不能姓元还未可知。
庶女嫁人守寡后归家,归家两年生子,孩子出生不足一月便投湖自尽。
元璁景一直将他养在内宅,以外室所生的孩子堵住了悠悠众口。
“他生下来时身体不好,医者说这孩子命格不贵重,”元璁景道:“一直没有取名。他行二,旁人都是二公子二公子地叫着。”
元簪缨道:“簪缨总不能也叫这个弟弟二公子吧?”
元璁景似是随口一提,道:“你既然养着他,那就给他取个名字,十几年之后,这个字也由你来取。”
元簪缨吓了一跳,道:“我取?”
元璁景难得同他开了个玩笑,“长兄如父,你是他的长辈,有什么取不得?”他转过身,“无事便出去吧。我这花娇贵,受不得太多人气。”
元簪缨知道元璁景是嫌他烦了,遂道:“是,簪缨告退。”
他走了一大圈回到前厅,果不其然看见元簪笔还在那跪着呢,便走过去,对那跪着的孩子道:“可还起得来吗?”
小孩黑沉沉的眼睛乍映了个温柔的笑脸,元簪笔差点就被吓得蹦起,只是腿上疼得厉害,动弹不得,他小声道:“起得来,”他站起,偏偏跪了太久的腿不听使唤,还没站起来就一个踉跄,元簪缨眼疾手快地给他扶住了,触手一把骨头,“公子,”这孩子都在哆嗦了,“我马上就换个地方跪着。”
他先前跪着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元簪缨的身份,怎么敢忤逆这位大公子的心思。
元簪缨心中叹息,脸上却半点怜悯的神情都没有,只一手将他带起,抱在了怀里,小孩跪到染上的灰弄脏了他白衣的下摆也不顾。
元簪笔吓了一条,却不敢挣扎,连呼吸都放轻了。
元簪缨道:“你行二,旁人都叫你元二公子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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