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宁最终还是选择了据实相告。
    就在两天之前，一支实力颇为强劲的秦军突然出现在了阴晋城下，朝着这座城市发动了猛攻。
    而魏军方面对此毫无防备，被有备而来的秦军一度攻上了城头，关键时刻巴宁亲自上阵，率领着自家的亲卫浴血奋战，这才终于稳定住了整个战局，将秦国人给赶了下去。
    “就这么简单？”吴杰想了想，对着巴宁说道：“为什么秦国人都到了城下，阴晋城这边都毫无防备，你的斥候呢？”
    巴宁哼了一声，瓮声瓮气的说道：“斥候？现在斥候根本就没有用了！”
    吴杰愣了一下，忍不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巴宁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应该知道两年前的少梁城之战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巴宁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对。
    吴杰点头道：“这个自然。”
    说起来，面前这个巴宁其实还是那一场战役的亲历者呢，只不过属于失败的那一方。
    既然是对面的丑事，吴杰也不会去揭巴宁的疮疤，毕竟大家还要接下来共事一段时间，刚来就得罪上司也不好。
    巴宁哼了一声，道：“在那场大战之后，秦军荼毒了整个西河郡，不但少梁城之中十室九空，就连西长城也同样被拆毁了许多，现在整个西河郡的防线到处是漏洞，你让我怎么去预防？”
    吴杰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长城这个词，对于任何一个华夏人来说都不陌生。
    在后世，人们大多以为长城是古代中原王朝用来对抗草原游牧民族的，这个看法其实并不全面。
    在春秋战国时代，各国不但流行筑城来侵占和反侵占领土，同时也喜欢用另外一种凡是来争夺领土，那就是长城。
    这个时代建筑长城是一种风气，战国七雄之中每一个国家都筑有长城，而且这些长城大部分并不是用来对抗草原异族，而是用来对抗其他的诸侯国。
    燕赵秦这三个本就在北方直面游牧民族的国家自不必说，齐国建有西长城和南长城，分别用来对抗三晋和南边的楚越。
    楚国建有北长城和东长城以及西面的方城，用来对抗来自秦、三晋和齐国的威胁。
    韩国建有东长城，为的是拱卫国都新郑。
    而魏国同样也有长城，在东边，魏国的东长城分别和赵国南长城以及齐国的西长城对峙，在西边，魏国的西长城沿着西河郡和上郡一路从南到北，主要防备的就是秦国。
    只不过随着后来的大一统时代来临，中原地区的这些长城就失去了作用，慢慢的被废弃掉并最终完全消失，只有北方的长城由于对抗异族的需要一直被不停的重建和修缮，这才最终留存到了现代。
    阴晋，就是魏国西长城的最南端桥头堡。
    阴晋的地理位置很重要，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阴晋本身由于处在秦魏冲突的最前线，所以对长城的依赖度也是极高的。
    当敌人来袭的时候，长城上浓烟滚滚的烽火台就是最好的预警。
    没有了长城烽火台的预警，那么秦军突然发动攻击的时候阴晋城之中就会变得毫无防备，从而出现今日这样的困境。
    至于为什么没有烽火台，刚才巴宁其实已经说过了——被拆掉了。
    吴杰忍不住开口道：“可以修啊，这都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了吧，我大魏可是天下第一强国，难道连修个长城的人手都没有？”
    巴宁没好气的看了吴杰一眼，道：“你当我不想修？这边的人口早就已经在少梁城之战后被秦国人掠夺得十室九空，你让我去哪里找人修？”
    吴杰一滞，随后道：“安邑那边就不能派点人来，或者从其他郡抽调点民夫青壮？”
    巴宁哼了一声，道：“你莫不是忘了现在安邑那边在忙着什么？民夫青壮都在大梁城为君候修宫殿顺便加固东长城呢，至于我们西长城这边，嘿……”
    从巴宁的这番话之中，吴杰听到了浓浓的怨气。
    想想也是，少梁城之战是去年的事情了，算算也差不多一年半的时间，在这一年半之中西河郡这边的长城防线完全就是一个被破坏之后无人重建的筛子，也难怪秦国人随随便便就能够突然出现在阴晋城下了。
    而且更惨的是，由于魏国现在的重心正朝着东边的大梁城迁移，这魏国最西边的西河郡其实处于一个相当尴尬的状态，要资源资源没有，要人力人力没有……
    “我x。”吴杰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这怎么守得住啊？”
    在吴杰看来，他原本是以为秦国那边毕竟还处于正在变法的一个阶段，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动静，这样的话吴杰就能够从容的在西河郡之中布置和培植自己的势力，没想到如今西河郡之中的情况居然严峻到了这样的地步……
    难怪那个中山君魏挚处心积虑的将本少爷搞到这个地方，这是想要让本少爷死啊！
    吴杰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巴宁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吴郡尉，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们西河郡面对的情况了吧？”
    吴杰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
    娘的，难怪来的时候阴晋城这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难怪巴宁刚刚见面就把所有情况全盘托出，这老小子……他自己也顶不住啊！
    吴杰想了想，问道：“现在城中还有多少人？”
    巴宁咳嗽一声，道：“总计两万人，但其中以本地民夫居多，真正合格的士卒最多不过八千人。”
    “八千人！”吴杰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好歹也是堂堂魏国的西部重郡，阴晋城又是如今西河郡的首府，相当于后世省级首府的存在。
    这样的一座城池里，特么就只有八千守军？
    吴杰继续问道：“那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敌军有多少？”
    巴宁看了一眼吴杰，道：“上一次出现的秦人大约有一万五到两万人左右，但是这只是秦人的试探性进攻罢了，一旦察觉到了阴晋城的虚实，那么他们下次来的时候恐怕就不止这么点了人。”
    吴杰伸手扶额，对着巴宁说道：“你别告诉我，你这城里的八千人还属于那种战斗力比较上不得台面的部队。”
    巴宁哈哈一笑，似乎对吴杰现在的这种表情相当满意：“你说对了，若是现在把大魏之中所有郡的战斗力排一个名词，我认为西河郡应当为最末一名。”
    吴杰：“……”
    突然觉得心好累。
    吴杰咬牙切齿的看着巴宁，道：“你能不能说一个好消息，哪怕就一个！”
    “好消息？”巴宁想了想，然后十分认真的说道：“说起来还真是有一个好消息的，那就是直到下次秦军前来攻城之时，阴晋城之中都暂时是安全的。”
    吴杰把身体往后一仰，不想再和面前的这个家伙说话了。
    巴宁笑着看着吴杰，整个人的心情看上去似乎都好了不少，人类其实就是这个样子，看到别人不爽自己就很开心了：“怎么，你刚才不是还说你是我的救星吗，现在不知道你是否还这么觉得呢？”
    吴杰恶狠狠的瞪着巴宁，道：“我现在觉得你们这公叔氏一脉的人对我来说根本就是扫把星，每一次碰到你们这些人我都总没什么好事！”
    房间之中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过了片刻之后，巴宁缓缓说道：“其实你的每一次出现，对于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再说了，我是大王的臣子，不是公叔氏的家臣，这一点你还是要搞清楚的。”
    吴杰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道：“你说是就是吧。好了，既然如此，那么我们现在就准备开始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巴宁的身体微微一震，有些惊讶的看着吴杰：“你竟然还有办法？”
    吴杰没好气的说道：“就算没有办法又如何？我现在可是西河郡的郡尉，是除了你之下西河郡的第二号人物，如果阴晋丢了的话不仅你要玩完，我也得跟着你一起完蛋。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公叔痤麾下的时候是怎么样一个办事的法子，但是这里我还是有个建议要跟你说一下，毕竟现在你是束手无策的，所以我希望你能聪明一点，不要对我的做法指手画脚的，这样的话我说不定还能找出一些机会来。”
    巴宁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道：“其实……安邑那边已经有了回信，只要我们能够守过今年，那么明年的时候局势就会开始好转了。”
    吴杰精神一振，忙问道：“怎么样一个好转法？”
    巴宁道：“这你就得去问君候或者中山君了。”
    ……
    无论如何，在这般困局之下，吴杰和巴宁这对昔日立场其实属于敌对状态的同僚还是不得不暂时的携起手来，准备共同去面对来自于秦国人的进攻。
    距离入冬还有两个月多一些的时间，现在吴杰和巴宁所要做的就是把这两个月的时间给撑过去，然后再期待整个局势的转折到来。
    “毕竟魏国还是霸主国呢，总不可能就这么放弃西河郡吧？”吴杰在心中这么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