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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京城附近风景最好的一处林子,地势很高,可以眺望京城全景,脚下是碧波荡漾的河水,岸边的草地是京城附近的百姓踏青的去处,一到春暖花开便热闹得紧。王莞就安静地睡在这里,杨柳岸,晓风,残月,良辰美景俱全,她生前所期待的,这里都有了。
可惜少女梦中的良人终究没有出现,她最终还是一个人。
石聆拂过冰凉的墓碑,无法把记忆中的人和这墓碑上一行字联系起来。
袁清静默不语,夜色深了,他们在路上提了两盏灯,灯芯的影子映在脸上,反而看不清表情。
而石聆也并没有看他,她一直在王莞。
什么时候?好半晌,石聆问。
回京路上,生了场大病,请了许多大夫都没有办法。王焕道,阿莞本就体弱,加上外界一些不好的传言,郁结于心
王莞这病来得很急,一个月后人便没了,让人猝不及防。
传言?怎么会有传言?石聆咬牙,目光锐利,姓林的干的?
袁清并不意外石聆的敏锐。
这件事,换了谁都要第一个怀疑林家,事实也的确如此,虽然林家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也确实没有证据。可是王莞才一被退亲,林家就赶着来求亲,哪有那么巧的事?
狗急跳墙,是我害了她。石聆垂眸。
早该想到这种人逼不得,当初便该对林家落井下石斩草除根。
林家人现在在哪儿?
刑部大牢。
石聆有些意外地看向袁清,随即又释然。
是了,没有证据那又如何?她差点忘了,眼前的人已经不是袁清,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锦绣坊掌柜了。
他是淮阳侯世子王焕,他想做一件不讲道理的事情,要比袁清容易得多。
石聆不再说话,只是在夜风中看着王莞的墓石,表情冷漠,眼角却透着夜幕中几不可见的水光。
怪不得那三个月王家音讯全无,在她为自己做打算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王莞已经不知不觉地离开她了。她还心心念念地期待着重逢,她还幻想着王莞婚后的幸福生活,她闭上眼就能看见小姑娘的笑颜,妩媚又烂漫,美得不可方物。
我收到的那些信,都是出自世子的手笔?
听到这陌生的称谓,袁清眉头不自觉地一皱。
那时候他自己也过得浑浑噩噩,根本顾不上别人。再后来,收到她许多信,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只得含糊其辞。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原本想着一件一件让她知道,却不想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景。
一切都糟透了。
缘卿,是我的老师送我的字,是缘分的缘。王焕道,老师是望我能抓住自己的机缘。我自幼名声便不好,很多事,别人做了没什么,若王家二郎做了,便免不了被传进宫里,连累母亲被训斥。因而我常以化名视人,对外只说是王家地位极高的掌事。
王焕继续道:这件事,我与阿莞都不是故意要骗你,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她还一直担忧你会恼她。
是吗?
原来那个单线条的小丫头也有这样的细腻的烦恼。
是啊,若我知道,我一定不会与你们有所牵扯。石聆道。
她一开始便不想和这个空间的人有过多牵绊,更别提贵族。
可是缘分有时候很难说,老天爷把我送到了锦绣坊,让我结识了你们,也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石聆知道自己的秘密在袁清面前已经不是秘密,索性敞开了说,身不由己的人那么多,不差我一个,而我真的很喜欢阿莞,我感激她。
她懵懂而恐惧的那段时光,是阿莞真心陪伴,阿莞一直是她心中对家和亲情的寄托。
王焕抿了抿嘴角:有你这句话,阿莞心里的石头该放下了。
嗯阿莞,放心吧。
石聆闭上眼,想像着王莞的模样。
夜幕降临,城门已关。
两个人进不了城,只能在外面游荡,寻找落脚的地方。今日二人当着韩家人的面扬长而去,明日里又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夜里风凉,王焕把披风给了石聆,她没客气,接过裹在身上,凉意便从身上退去,只有小脸被夜风吹得发红。
王焕牵着马,石聆在她身侧,两个人下了山,沿着河畔,就着月色慢慢地走。
气氛压抑。
看王焕有几次欲言又止,石聆回首:过年的时候,你本来是想告诉我的吧?
王焕点头:是,可说不出口。
让你为难了。石聆低声道。
王焕心里狠狠地一紧。
当初他半路奉了师命回边州,没能全程护送阿莞,这件事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可自从知道了他是阿莞的哥哥,石聆一句话都没有说,如今甚至反过来安慰他。明明她今日受到冲击更大,可石聆还在顾及他的心情。
这是石聆这个看似冷漠的姑娘,骨子里不自知的体贴。
也正是如此,当他接到石聆的来信,竟然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真相告之她,这才含糊其辞地瞒了她这么久。那时候他悲痛欲绝,是石聆一封一封的来信让他振作,也是那时候,石聆在他心中的分量日益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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