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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此时宫女来换茶,十三姑娘忙端过热茶,殷勤递给陈大夫人:“好伯母,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有姐姐们珠玉在前,哪还有我露脸的份?我可不想自讨没趣。再说了,国师性子温和平淡,我觉得……”她放低了声音,嘟囔道:“我觉得无趣得紧。”
小姑娘嘛,难免有些闺阁情思,显然十三姑娘憧憬的良人并不是长空这样的。陈大夫人沉吟了一会,才缓缓点了个头:“好吧,那你就陪我在这等你姐姐们回来吧。”其实本来带这些侄女们来也就是全个面子情,既然人家不乐意,她也没必要去做这个恶人硬逼着。说白了,就算真是十三姑娘得了国师青眼,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四弟妹那般刚强的性子,要再借了国师的势,想压住她可就难了。连弟妹都管不住,她还怎么执掌中馈?故而她也乐意给十三姑娘这个顺水人情。
十三姑娘笑开了怀,和陈大夫人一起看着三位陈家的姑娘,徐徐有礼地走到了长空跟前。陈大夫人此时更得装出不经意的样子,便回头看了看有没有熟人,正好见到门下侍中李大人的夫人。李夫人身边的位置也空着,两人遥遥一望,心照不宣地含笑点了个头。
“伯母,你快看!”十三姑娘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扯着陈大夫人的袖子小声道。
陈大夫人心底颇有些难言,这四弟妹,到底是怎么教的女儿。她抬头看过去,就见自家女儿正盈盈望着长空,说着些什么,而这些日子一贯对世家姑娘们疏淡有礼的长空,也认真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如朗月清风,浅淡却莫名地令人舒适。
总之,对陈三姑娘时和对其他人有些许不同的。而这些许不同,已经足够叫十三姑娘激动了:“三姐姐潜心佛理,长空法师定是察觉到了她的用心,所以才待她与众不同!”
怎么说呢,一向不近女色的国师能对自家女儿和颜悦色,陈大夫人心里还是有些骄傲的,只是面上仍要端得住,不仅自己要端得住,还说了十三姑娘一句:“女儿家要贞静得体,不要一惊一乍的,丢了分寸。”
十三姑娘忙点头应下,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得意忘形了不是,没看见三姐姐平时被大伯母管得多狠呐,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活得跟书本似的,没有半分人气,可见大伯母的厉害。她忙正襟危坐,等三位姐姐回来,迟钝如她也觉得气氛不太对。
三姐姐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七姐姐和九姐姐互相打着眉眼官司,像是有诸多话憋着,她忍不住搭上九姐姐的手,“怎么了这是,三姐姐不是和国师聊得挺开心的吗?”
就是太开心了!
——九姑娘忍不住想吐槽,被七姑娘按下去了。七姑娘暗暗摇了摇头,疏不间亲,这话不能说,最起码她们俩不能说。
九姑娘便只能按捺下心中的话,准备等着长空继续讲经。谁知何鞍身边的小太监恰在此时来了。天子近臣,哪怕只是个宦官,也得礼待一二。众女眷忙站起来,就见那小太监在长空身边耳语了几句,长空便点了个头,往门外走去。身上的红色袈裟随风卷起一角,像是在昭示着主人心底那一丝丝难以宣之于口的急切。
众人都不免好奇,那小太监便笑着拱了拱手。在场的都是当朝内妇,怠慢不得,他细着嗓子道:“诸位夫人见谅,原是西北的胡国公爷入长安了,此刻正在西护督军府暂歇,等着陛下召见。陛下正召诸大人商讨封绶事宜,国师大人自然不能例外。”虽说没有什么实权,到底是领着一等公的份例呢。
胡达理来了?还来得这么快!长安城内,只怕是要生大变了……
陈大夫人内心正掀起惊涛骇浪,她不由握紧了身边女儿的手,陈三姑娘虽然被她握得手疼,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像个木头人似的,只是嘴角含着一点自己才能明白的笑意。
既然长空人都走了,诸位女眷自然也都只能散了。更何况小太监给了这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她们都忙着回府早做打算呢。
而此时,深锁在别院里的赵琼也得到了消息。
“——胡达理来了?”她讶声问着凰儿。
宴席
凰儿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方才道:“不知道是不是姑娘说得这人,仆妇们说,侯爷只交代了是个大人物,叫她们备好了膳食等着。不过要的都是些牛羊肉,还吩咐撒了辣子,想来是西北那边人的口味。”说了这么几句,她便又喝了口茶。没办法,套消息也是个费嗓子的体力活啊!
赵琼手里把玩着一根双珠玳瑁簪,脑中飞快运转着。按理说胡达理不该来得这么快,算算日子,他该在三日后才能到啊。除非——路上有人给他提供了一些方便!
譬如从青州到岐地,原本要从临州中转,因为西北过来是走得陆路,而青州有满城绕水,是官漕专走的地界。所以一般人要走这条路,都是先乘船到青州旁边的临州,再从临州骑马到岐地。
她当日听赵太傅说时还嫌过麻烦,问父皇为什么不干脆让他们也走水路算了,青州河那么大,还怕挤不下几艘船吗?
“傻孩子,水路方便谁都知道。正因为方便,所以才更要管得紧些。”父皇当日的话她不懂,后来跟着傅嘉彦偷偷出去玩时还问过他,傅嘉彦当时刚喝了点酒,有点醺然,说起话来顾忌也少了:“这方便有它的好处,自然也有它的坏处,要想干什么事,完了往河里一抛,什么踪迹也留不下,你说方不方便?”看似平和温柔的湖水,慢慢地荡漾着,一波又一波地冲刷,最后会将一切都消弭于无形,难以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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