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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遥脚步一顿,未曾回头,仓促间竟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才将踏出院门,夜空疏疏地洒下了雨滴,金钊撑开红伞将她安置在车驾上。“哒哒哒”,她们踏上了归去皇城的路途。
金钊听命了无悉心照顾着她的身体,见着天儿转凉,悉心地取过汤婆子塞在靳遥的手中。
“娘娘,您打算怎么做?”
靳遥回头,自知金钊是在询问关于陈婉的事。她拧了拧眉,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宁安王倒像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总好过一世郁郁寡欢。”
金钊不太懂这各种曲折,只知靳遥是要撮合陈婉与宁安王了,这事也不知该怎样去周旋。
巧的是,这苦恼的事,此刻正有人做着呢。
兴隆帝今夜也未在皇城,天将擦黑,他便与靳遥一前一后出了宫门,只不过他是向东去了宁安王府,恰同靳遥方向相反。
楚都的宁安王府占地颇广,内里却是潦倒。历代楚帝是不愿宁安王在帝都待着的,宁安王们自然也更乐意到宁安城做“土皇帝”,因此这帝都的府邸便十分落败。
兴隆帝来时,宁安王正在灶前烧火,看样子是要预备着做晚饭。
“宁安,你这一个下人也没留?”兴隆帝一边将有些拖沓的衣摆扎进腰带一边迈过门槛,开口道。
宁安王蹲着身回头,“你怎么来了?”
“有事相商。”兴隆帝立在灶台便,抬手摸了摸那横亘在案板上的大刀,“你这宝刀能杀人也能切菜,还真是不错啊!”
“行了,别嚷嚷,我先做饭,有什么事……”
“陈婉……”
宁安王不耐烦地刚要赶人,兴隆帝轻吐那人名讳,宁安王便顿住了手,甚至“蹭”地站起身,疾步向外走去。
“走,去悦客楼,我请你吃肘子。”宁安王走出两步,发现自己没拿佩刀,又转身回到灶房。取刀的同时还不忘嘴硬,“兄弟你来了还做什么饭,随我去,我请客。”
“肘子?正巧还未吃过,去尝尝也罢。”兴隆帝也不拆穿宁安王,只顺势接下话茬。
不多时,二人便站在了悦客楼门前。兴隆帝还来不及仔细看看便被宁安王拖进了店。他在悦客楼的大堂随意寻了一靠窗的位置坐下。
兴隆帝环顾一周,“这里能说话?”
宁安王但笑不语,唤来小二自怀中掏出几锭金子一个一个摆在四方桌边沿。
“小二哥,今儿我与兄弟有些私密话,劳烦你替我清清场。”与此同时,宁安王还将背上的大刀取下,重重地扣在桌面上。
小二腿上一软,哆嗦着赶去后院寻自家掌柜。
不多时,那掌柜掀帘而来,亲自将店中客人全请了出去。
“客官想用些什么?”掌柜并不谄媚,但背脊微曲,言语间透露着恭敬。
“各色肘子都上一便,拿两坛爽口些的酒,我这兄弟喝不惯烈的。”宁安王显然还记着那日在小院兴隆帝并未饮那豫北烈酒的事。
“是,小人这就去准备,客官您稍坐。”
掌柜去了后厨,小二在门边上候着,阻止那些想要进店的人。
兴隆帝饮了口茶水,不急着开口。宁安王用热切的眼神紧盯着兴隆帝却又不敢催促。两人就如此僵持着。
晶莹剔透冒着热气的肘子摆上桌来,兴隆帝不慌不忙地伸出筷子正准备大快朵颐。
宁安王实在坐不住了,抬手握住兴隆帝手腕,“能不能说了?”
“赵家有意与陈家联姻……”
“啪嗒”,筷子砸在桌上,宁安王失了神。
这话无需说的透彻,如今赵家唯有一嫡三子未曾婚配,而陈家能相配的也就一个陈婉。
宁安王对陈婉,那是情根深种。
当年,宁安王还是世子,听从先王指派到都城为太后贺寿。
进城那日是在暮春,天色本是极好,谁知竟是突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他是毫不在意的,可偏偏有那佳人心善送来纸伞替他挡了一时的狼狈。立在城门处,那姑娘只在车驾路过之时将伞递来,他匆匆一瞥便将人记在了心里,这许多年从未舍下。
伞柄末端刻着江家的印记,他细查去竟寻不到这人,直到太后寿宴上相见,他才知自己是寻错了地方。
揪着一颗忐忑的心,宁安王也学着文人雅士吟诗作赋想争一争佳人的青睐。
谁知佳人却为着江家少主的一套行云流水的枪法如痴如醉,瞧见那人眼里的雀跃的情谊后,宁安王便知道自己失了机会。
他坦然成全,甚至私下里将江靖远此人查了个底朝天,就连江靖遥带着陈婉偷摸北上游玩他也是跟着的,只想为心上人把一把关,看看那人是否值得托付。
宁安王初时还看不上江靖远,一路随着,到豫北后见识过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少年将军,他才真正放下了心,默然离开。
后来,先王出事,他与兴隆帝携手谋事。兴隆帝继位后他便远遁江湖,不愿再看自己心爱的女子与他人相守。
江家灭族之日,宁安王是拎着大刀入的皇城,锋利的白刃割破了兴隆帝的脖颈。他厉声质问他为何要让江靖远死,江靖远死了他的阿婉该怎么办?
宁安王赤红着双目终究未曾出手,只颓然转身奔向雨幕。那场雨比初见陈婉时下得更大些,他见她失魂落魄地跪在雨中,怀里抱着一柄绘有青松的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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