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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心怅惘地醒过来,觉得眼角有些湿、有些痒,转了转眼,对上两粒圆溜溜的豆豆眼,小蛇缠在我手臂上,嫣红的信子一闪一闪,似想舔我眼角那点可怜的眼泪。
哎,我先前见到这条小蛇时心里还有些犯怵,此刻看过沈逐云的一世,心中便只剩唏嘘了——宋涿被沈逐云箍得喘不过气,自然也是苦的,然而他这苦尚且还有人可诉,沈逐云却是自己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既被宋涿折磨,又被自己折磨,有苦难言,苦上加苦。
我将他从我身上拿下来,放回到玉台上。小蛇很温顺,松开尾巴放我离开。
我瞅着他叹了口气,心情愈加复杂。
我对一旁的句芒说道:“东君,这沈逐云的一生的确令人唏嘘。但不知东君给我看这些意欲为何?”
句芒手里那面“三生镜”还没收起来,我见他往镜子上摸了摸,那镜中又现出些新的人影来,且里头的人喊打喊杀,十分刀光剑影,我怕他又一言不合又将我照进去,忙上前一步将他手按下,说道:“东君不必劳烦了,在下不看了。”
句芒“啊”了一声,有些惋惜道:“不看了?本君倒有些想看……”
我:“……”
怎么?看别人受苦看得挺来劲?
我说:“看了沈、宋二人这一世,在下已明白东君先前所说因果报应了。若在下这一世所受之苦难,乃是前世对泽涂君欠下的债,那么此债已偿,我心中亦已没有怨怼。其余往事,不必再看了。”
句芒十分留恋地又往镜子里看了几眼,最后不情不愿地收回到袖中,叹道:“你也是个铁石心肠。”
又说:“兰徴小友,你道这世上的债那样好平么?不是你欠了他,便是他欠了你,因总是差着那么一点,才有这生生世世的纠缠。若真如你说两不相欠,他这一世怎会修道入魔,失了心智般到处寻你?你未曾转世的这一世,原是他有东西要还你。”
我:“……”
怎么天道轮回如此斤斤计较,帐要算得这么清楚?
还有——我又看了那小蛇一眼——这小蛇是不是欠教训啊,生得什么狗脾气?别人欠他他疯也就算了,他欠了别人怎么还是要疯?占便宜都不会占?小泽涂被我看了一眼,大概以为我心里在夸他呢,蛇尾抖了抖,又“嘶嘶”地吐了一阵舌头,很高兴似的。
我说:“……泽涂君若执意要还的话,现在还给在下也行。”
“哎……”句芒又叹了口气,“眼下恐怕是不行了。广……噢不是,子虞那日将他打成了重伤,他神识亦有受损。泽涂如今连本君都不认得,恐怕也不会记得有东西要还你。”
我说:“但泽涂君好似还记得我。”
句芒摇头一笑:“你与本君自然是不同的。”
句芒这话一出,兰漱在旁边不冷不热地又看了我一眼。我摸摸鼻子,觉得有些尴尬,说:“那眼下就干等着么?”
句芒说:“子虞已找东海龙王去借碧落丹了。待泽涂服下丹药,应当很快便可恢复。”
句芒又说起这个,我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庄子虞这条小蛟去找东海龙王恐怕不太容易,虽不知他是哪条龙生的,但蛟族既然出生就被遗弃,在东海龙宫里应当很不招待见。
我于是问了一句:“庄子虞自己去的么?”
句芒一脸“不然呢?”
我忧虑地点点头。句芒瞅着我脸色,当我担心庄子虞借不着丹药,笑道:“放心罢,龙王欠着他人情,子虞开口,别说一颗碧落丹,一百颗他也得奉上。”
我区区一介野鬼,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听句芒的安排在苍崖山上等了两日——自然广陵神君的那些殿宇我是不敢去的,句芒见我畏畏缩缩,恨铁不成钢地一指逢春池,道:“罢了罢了,你还是回那里罢。”
我于是跃入池中,仍是做回了水鬼。
在池中我也不敢乱逛乱看,毕竟与苦水河不能比,在人家的地盘里,犯了忌讳总不好。因此我常去的地方只有逢春池中央的那一方石台,以及石台底下极为显眼的一处石穴。那石穴中生着许多藻荇,水草柔软交错,铺成一片绒毯,是一处歇脚的好地方。
只我歇了三日,日日只见对面飞云峰上兰漱进进出出,庄子虞却始终没有出现。
到了第四日,句芒来到池边说:“不能再等了。”
我从池中冒出头来说:“正是,庄子虞是不是在东海出什么事了?”
句芒说:“他能有什么事?恐怕是老龙王为了跟他重修旧好,拉着他不让走。”
我说:“那东君说‘不能等了’……”
句芒说:“再等下去,赶不上秘游会了。”又说,“哎,罢了,只能路上往东海绕一绕了,正好将那小子捎回家去。”
听他的意思是要去东海,我便定了心,道:“这也好。那在下在这里等着。”
句芒说:“等?泽涂已蜕了三次皮,正是敏感易怒的时候,本君可不敢将你和他单独留在这里。”
“啊,那东君的意思是……”
“自然是一起去。”
第58章 他缺
句芒说的“一起去”,不仅仅指我和龙七太子,还包括那名唤“照楚”的少女,小蛇泽涂,以及跟着泽涂一道去的兰漱。一行六个从苍崖山出发往东海去,拖家带口、浩浩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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