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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玖望着萧衡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知道罚他打他,恐怕不会有什么用。
静默许久,顾玖有些倦怠地倚着卧榻,声音低磁:“把鲜花摘在手中,会枯萎。把麻雀带回家,关在笼子里养,麻雀会死。我从来没有强求过,阿鸷一定要变成我欣赏的样子。庄子说:‘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不要以人为毁灭天然,无须用刻意的作为去磨灭天生的禀性。我希望你不要被任何人、任何事,扰乱了本性。也希望你一生安康幸福。”
萧衡愕然,呆呆地看着顾玖。
顾玖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懒散地歪斜了身子:“阿鸷有时乖巧、柔顺、体贴,有时顽劣、粗鲁、凶巴巴。但这些可能都不是真正的你。其实,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做你自己就好了。”
萧衡思索片刻,收起了他的尖牙利爪,磕磕巴巴地说:“我原本的性情,你不会喜欢的。我只是想讨你欢心。”
顾玖有些意外,拿出一副自以为慈爱的态度:“我不是什么懂得因材施教的良师益友,管教几句,你不喜欢听,那不听也罢。只有一个要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架子上那些佐伯纸,你都拿去,你觉得不能记在纸上的事情,尽量别做。只要做到这一样,我定像疼干儿子一般疼你。”
萧衡却莫名其妙地发了小脾气,恶狠狠地瞪他:“谁要当你的干儿子?”
顾玖感到十分伤脑筋,他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完全摸不清:熊孩子整天都在想什么?
他也才刚刚二十岁,养小狼崽太难了。
“别跪着,起来吧。”
顾玖一看见萧衡垫在腿下的竹简,就觉得膝盖疼。他还没变态到如此苛待一个孩子的程度。
萧衡微微红了眼眶,倔强道:“我不,你还生气吗?”
顾玖反省了又反省,终于灵光乍现——再落魄的小皇子,那也是武帝的儿子,萧衡得有多想不开,才会另外认一个义父?是他孟浪了。
顾玖有点头晕,尽量亲切,用一根手指在萧衡的额头上点了点:“早就不生气了,你先起来。我只是打个比方,以后我怎么待宇文乌菟龟,就怎么待你。”
小狼崽显然并没有被哄开心,纹丝不动的跪着,脸色更难看了。
顾玖的耐心,原本也十分有限。他等了一会儿,发现毫无动静,就俯身去拽萧衡,想将小家伙拉起来。
然而,他才经过一场治疗,损失了不少血液,此刻猛地一用力,陡然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
萧衡原本憋着一口气,和顾玖较劲。紧接着,顾玖的力道突然就消失了,人也被他反拽着,摔下了卧榻,直接倒在他的身上。
人如玉、衣如云、气如兰,忽然就抱了满怀。
萧衡沉默着,缓缓地收紧了手臂,紧紧地抱住顾玖。怀中的人苍白、温软、柔若无骨,他捏了好几下,才敢确定这温香软玉,是真实存在的。
这一刻,这些年,各种让他恐惧、委屈、凶戾、愤愤不平的往事,突然就真的成为过眼云烟,都过去了。
他十四年的生命之中,一直缺失、求而不得的东西,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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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玖不知道他晕倒以后,发生了什么事,等他再清醒的时候,已经回到洛阳,整个世界都变得十分美好。
他说什么,小狼崽都乖乖地听着,也不顶嘴了。他教小狼崽诗书礼仪,小家伙也磕磕绊绊地学,态度非常好。
不愧是男主,学什么都快,并且学得有模有样。
兄长每天各种关怀,就好像他是易碎的瓷器一样。
下属非常称职,主簿傅先生把清河公幕府的所有大事小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干儿子特别孝顺,宇文乌菟龟隔三差五,带着一些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来看他,陪他吃饭,陪他散步。
就连从邙山的皇家猎场带回来的狸猫也聪慧讨喜,给狸猫投喂一小把瓜子,它会蹲着磕瓜子,把瓜子壳堆成一小堆,跟成精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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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草木葱茏池馆曛。
兄长顾琛回府,带来一个好消息:陛下爬树,意外撞了头,似乎恢复了七八分神智。
顾玖又硬挺过一场可怕的水蛭吸血治疗,过得昼夜颠倒,无精打采,已经两天没有进宫。听说陛下不痴傻了,顾玖顿时来了精神,想去看看萧昀。
皇宫太极殿,夕阳染碧草,水色映疏帘。
隔着十几丈的距离,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听这曲调,应该是很多年前,萧昀非常喜欢的一首《子夜歌》。
玉楼上的歌声,被风一吹,和声声丝竹混成一团,有些渺渺茫茫的,听不真切。
这是晋国的一个名叫“子夜”的女郎写的诗,由于曲调过于哀伤,又过时了许久,早就没有人传唱了。
顾玖在巍峨的殿宇前伫足,一时间恍然,竟有些鼻子发酸。
萧昀没有穿赤色的“龙袍”,帝王专用的冕冠也被放在一边。
他头戴白纱帽,穿一袭宽袖白縠衫,手执一柄玉如意。依稀还是当年那个太子殿下,只不过沧桑了一点点。
看见顾玖,萧昀摆手,满殿的丝竹舞袖,全都退了出去。
萧昀携起顾玖的手,让他在金丝楠木小榻上坐下。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微微哽咽:“阿玖长大了,加冠了,现在比朕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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