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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湛了然道:“是丹痧,不是天花。”
“小大夫,您也是沈大夫的弟子吧。”徐湛的声音宛如天籁,男子惊喜的握住他的手:“快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徐湛借纸笔开了张方子,交给男子时不忘大声念了一遍:“水牛角、赤芍、丹皮、生石膏、黄连、鲜生地、鲜石斛、鲜芦根、鲜竹叶、玄参、连翘各三钱,每日一剂,水煎服。金银花、山豆根、夏枯草、青果、嫩菊叶、薄荷叶各取适量,煎汤漱口。”
瞥见沈大夫没多大反应,知道方子无碍,便请他们去抓药了。
三人又搭手帮忙抬病人,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也准备离开时,有人从内堂出来禀报:“这位公子,沈大夫请您进去。”
徐湛吓了一跳,莫不是刚才的药方有问题?
再怎么仔细打量沈大夫,也还是个普通的年过半百的老头,头发花白,皱纹很深,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浑浊。已经是深秋了,上身只穿一件单薄的中衣,前后襟都被汗水湿透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几个时辰,不得不进内堂喝水休息。
“沈大夫,一向辛苦。”徐湛发自内心的给他做了个揖。
“去洗手。”沈大夫累得声音沙哑,没力气多说一个字。丹痧很容易传染,而徐湛用手触摸过皮疹。
他的弟子已舀好清水等在一旁,徐湛过去洗手,道谢。
“坐。”沈大夫没空跟他寒暄,单刀直入的问:“你怎么知道那是丹痧?”
“耳后、颈部、胸背蔓延四肢都有皮疹、血点,咽部轻微充血,高热,畏寒,呕吐,舌红带刺,都是丹痧的症状。”徐湛回忆道。
谁知沈大夫还没说话,就听身旁的弟子怪叫道:“非也非也,丹痧又叫烂喉痧,咽喉应该肿烂。”
“这位兄台断章取义了,有一种丹痧极为罕见,咽喉只是微肿,并不糜烂,故而容易误诊作天花。”徐湛道。
“大临,你先出去。”沈大夫将弟子支走,他可没时间听他们计较什么烂喉痧。
“你是谁家的子弟,这么小的年纪就敢开方子……”沈大夫仰头猜测道:“李家?”
徐湛愣了愣,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白家?”
徐湛这才明白了几分,所谓李家、白家,是当地有名的行医世家,世代学医,经营医馆药坊,其子弟在太医院都有供职,这老头,误会自己有家学渊源了,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年幼时得过这病,偏偏记忆力比较好呢。
沈大夫呵呵笑了两声,笑的徐湛心里发毛:“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你来找老夫,是想来拜师的吧?既然你已经找上门来,我也就勉为其难……”
“不不,您误会了。”徐湛赶紧打断他道:“我并没有学过医,粗读过几本医书,胡乱开的方子,想您老就在旁边听着,肯定治不死人……”
“哦?”沈大夫浑浊的眼睛一亮:“那就更可贵了,你有仁心,有天赋,只需稍加磨练,必成大器,老夫的绝学也算后继有人了。”
何朗和郭莘等了许久不见出来,掀开帘子往内堂看时,就见徐湛无措的挣脱开沈大夫的手:“沈……沈大夫,实话跟您说吧,下官徐湛,是皇帝钦命的巡察使,奉旨巡视受灾州县,这才来到安济坊看看,叨扰许久实在过意不去,下官还有公务在身,这就告辞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仓皇逃走,直到两人在大门口追上他,才扶着门口的狮子喘息:“这老头……”
“徐大人,徐大人!”远处的街道上有人喊。
徐湛缓了口气,见是胡知县带领一干属下赶过来,笑呵呵道:“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徐湛也笑道:“下官奉圣命巡视各县赈灾情况,没顾得上告知大人,是下官唐突了。”
“哪里哪里,行辕已经备好,就等大人下榻了。”胡知县热情相邀,要与他同乘一轿,魏同知在府衙设宴,为徐湛接风。
何朗担忧他的安全,徐湛与胡知县相视一笑:“我与胡大人是老相识了。”
“是是是。”胡知县附和,拥徐湛登上轿子。
刚一起轿,胡知县便拉住徐湛的手:“小老弟,帮我出个主意吧。”
“大人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徐湛道。
胡知县为难道:“韫州城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储备仓的糊涂账原本就没算清楚,即便是保仓了,哪怕盈仓了,一下子摊过来这么多灾民,人多粮少,也着实不够支绌。”
“去外县买粮?”
“附近州县都缺。”
“省里的赈灾银粮?”
“杯水车薪。”
“还能撑多长时间。”
“不到一个月。”
徐湛不禁吸了口气:“怎么别的县没这么紧张?”
就听胡知县接着诉苦:“韫州耕地少,桑田又多,百姓们不种粮食,全靠外县购买。一遇灾年,各府州县粮食短缺,肯定不许粮食流出,因此除去抚阳,咱们这三个州县的粮价涨到别人的好几倍。”
徐湛沉默了。
胡知县也沉默了。郭知府被捕入狱,孟知县被处决,他们这些人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哪一觉醒来就身首异处了。再过几日,布政使司的道台们要来巡察,要是看到韫州城变成这幅鬼样子,非将他们的脑袋撸下来不可。
“这些灾民,少说还要在我们县呆半年,再不抓紧筹粮,别说灾民,本县都要饿死人了。”胡知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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