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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谢念寒答应了重启对顾家一案的调查,那么她的身份泄露是迟早的事,若见得裴夫人,能托她在太后面前说上一句半句,自己小命也算是能保住了。
顾玄势力再怎么庞大,也不可能染指后宫吧。成宣颇没底气地想,对了,明日还得向延景再打听打听,天机道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她如今对顾玄身份还是一无所知。
敌暗我明,不妙啊!成宣越想越是紧张兮兮的,总觉得千头万绪,无从下手。她思来想去,决定赶快回去客栈,先写信,再把那手镯找出来,即使一整夜不睡,她也非得想起些什么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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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宣睡过去的时候,手还是把手镯抓得紧紧的。昨夜她写过信,梳洗后,马上就躺在床榻上,借着烛光把手镯翻来覆去地观察,想看清上面的纹路和图案。
因为扮作男装,她已多年没有戴过,只是当时流落到岷州府前,这手镯确实是戴在自己手上的。正如谢念寒所说,是纯银锻造,上面有桃花图案,还镶嵌了玉石,看着颇为别致。
为了能尽快回忆起来,成宣甚至自己构想了一个送手镯的场景。谢府桃花树下,少年谢念寒和少女顾承萱腼腆地站在一块。桃花飞落,两人看了一眼对方,又羞怯地低下头去。
等少女顾承萱再抬起头时,面前站着的男子已不再是少年谢念寒。那是一个气鼓鼓的包子脸少年,顾承萱仔细辨认了好一会才认出他来,失声道:“裴誉?你怎么在这?”
少年裴誉还不像如今那般有将军的凌厉之气,有些笨拙和无措,还带了点纵容和无奈:“我的千叶桃呢?”
她像被人抓了个正着,有些讪讪的:“我都拿去晒干了,现在给不了你。”
裴誉好像并不在意,他摇摇头,很是大方道:“不打紧。你是不是想哭?想哭就哭吧。”
不知为何,顾承萱的脸颊上全是泪痕,她愈想愈是心痛难忍,抽噎着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哭?”
“你一直在心底希望找到爹娘吧,不是尸首,而是他们活着的消息。”裴誉走上前来,轻轻把她揽在怀中,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可你今日终于确认了,他们已经死去,再无活着的可能。”
原来她离开谢府后的失魂落魄和神不守舍,不是因为谢念寒的话。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她没有爹娘,没有兄长了。从此以后,在这世上,她只是一个孤零零的人,直到此刻,她才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一点。
“正因为顾家活下来的只有你一个,你更要坚强。”裴誉把她搂得更紧,似乎怕她会偷偷消失一样,“知道了吗?”
“嗯。”
她做了一整夜的梦,睡睡又醒醒,但心里总算不那么难受了。等天亮后,她已迫不及待去找窗边的千叶桃。花瓣失了水分,微微耷拉着,她想再过一两日,就能寄出去了。
想到梦里和自己亲近的裴誉,她总觉得双颊发烫,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若被他知道了,一定要嘲笑自己,和永安城里成百上千的少女一样,在梦里也是念念不忘。
此时,有什么画面忽然滑过她的脑海。成宣一下子定住了动作,脑中忆起初次和裴誉去州桥夜市的画面。
那时候也恰逢花开时节,她在那儿第一次见到了裴誉以前的未婚妻,谢念寒的妹妹谢流婉,以及她的婢女。
她仍模糊记得,她们主仆二人,也是来夜市买花的。而谢府昨日那个守在上锁的卧房前的婢女,不就是她在州桥夜市曾见过的谢小姐的婢女吗?
上回在裴府,她还见过谢小姐。不知她是病了还是怎样,像她如此钟情,当初裴誉出征,竟不曾见过谢流婉前来送他。难道真是病了?那为何要把门上锁?还要人看守,怕别人靠近?
总不会是知道了裴誉要走,所以犯了疯病吧?成宣心道呸呸呸,可不兴这么诅咒别人的。毕竟是人家家中私事,和自己又没关系。
连一年前偶遇曾见过的一张脸都还记得,成宣忍不住夸了夸自己的记性,可为何和和谢念寒的记忆就一点也想不起来呢?
成宣抱着疑惑,一直想啊想,到了大理寺,延景已经急急忙忙来找她:“你怎么才来?听说有人在荒废的顾宅里找到了骸骨,如今正命三法司的人速速赶去那儿呢!”
成宣一惊,不知该不该提及自己是顾淮的女儿,这案子,也是她要翻出来的。可进展如此快,想来谢念寒即便告假,也连夜安排人手翻案,若要说出自己的身份,一方面可能会连累他们两人,一方面也不知会不会牵涉到谢念寒。
成宣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先不开口。延景和许如千来得早,已悄悄议论了半天,寺中谁也不清楚,为何突然要重启对这个案子的调查。
唯一知道缘由的成宣也不敢说,她只好若无其事地叫上他们,马上赶去顾府。
荷花池旁密密匝匝围满了三法司的人。这桩大梁四大案之一,竟有一日能重新露出水面,在场众人皆是惊异不已,纷纷窃窃私语议论。
听说三法司已安排人手挖渠,疏通整个荷花池的淤水。但时间紧急,少卿大人命他们想下水捞出骸骨再说。
成宣有些怔忪,她站在池边,看着会水性的官差上上下下,把打捞出的杂物搬运到岸上。
淤泥、石头、杂草、麻绳……自然,还有骸骨。成宣恍惚地想,根据她的勘验知识,人身上有上百块骨头。如果是七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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