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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褚徵刚在沈家本家略微休整了一日,沈家的一位小厮便前去请他,知会一场礼节上的宴席。
然而他站在门外轻轻叩门,等了近十来分钟也不见里面出声。
“褚公子?”他连唤了几声,忍不住心生疑窦。
就在仆从打算推开门时,门“嘎吱”一声响从里头推开了。
一抬头,那位从中州来的青年还是俊朗依旧,衣服上一丝折痕也无,不见多日苦战的疲惫,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倒像情绪不高的样子。
这样的表情在寻常人脸上是再常见不过,可但凡他们见到褚徵的时候,对方都是一副亲切和善的模样,如今这样倒叫人有些不习惯了。
小厮低着头,他猜不透这些大人物的心思,只是恭敬道:“家主请您去大厅一叙,宴饮已经备下了。您是沈家的恩人,家主和几位长老都想见一见您,以便当面答谢。”
褚徵点了点头,随他一路到了大厅。
中间穿过长廊和花厅,明明在举办宴会,却没见到一队队的仆从,反而是各处廊角都有侍卫巡逻。
褚徵状若随口地提起:“府上侍从倒是不多。”
他走在那领路的仆从后面,只见对方的脊背有一刹那的僵硬,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回答道:“家主不愿张扬,因而遣散了许多仆从,杜绝奢靡铺张的做派,也好给各个分部做个表率,绝非对贵客不敬,还请您见谅。”
褚徵闻言笑了笑,“是吗,那是近日才遣散的?”
仆从滴水不漏地答:“节省开支,裁剪仆侍绝非一日之事,操之过急恐招致祸端,公子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
二人对话之间,已经走到了大厅处。
沈纪慈已经在主位上等着他,只是由于贵客未至,还未开席。
他一踏进大厅,数道目光便从无数个方向探射过来。
褚徵重新露出毫无破绽的礼节性笑容。
那边,沈纪慈在他第一下出现时便抬起了头,随着褚徵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他也站起来,朝他举杯:
“果然是少年英才,小女多番提起过阁下,如今一见才知名不虚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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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大部分时候都是推杯换盏,往来恭贺,隐秘的心思夹杂在虚伪的话语和修饰后的神情之下,说不出的腻味。
褚徵更对这种场合生不起什么兴趣,他来沈家只为了一个人。
席散后那位家主还张罗着说陪他在沈家走一走,往日里他一定会答应,但也许是先前的状况让他过于惊异,也许是连日的杀伐让他有些许疲倦,也许是热闹的宴席消磨了他的精力……
褚徵拒绝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内,到底没冒险在沈家的地盘上同隐界的人联系。
褚徵推开窗,窗外透着凉意的空气瞬间灌满怀中。
片刻后,窗外忽然响起一声短促的鸟鸣,鸣声清亮。
一只灰白色的鸽子蛋大小的鸟儿随声而至,停在了褚徵的手边。
小鸟的嗓音仿佛一章绵延不绝的诗篇,连绵不绝,褚徵竟也耐着心思听它倾诉,许久,露出一个近来唯一称得上是真心的微笑。
他目光柔和,目送灰白小鸟从他指尖离去后才收回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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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沈家大宅陷入祥和的睡梦中。
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心患解决了一桩,众人心情受到抚慰,睡得格外安稳。
哪怕是无需睡眠,打坐入定的高阶修士也在空气中感受到了难得的平静气息。
没有人注意到,以客宅的某个轴心为起点,温柔而又绵长的碧波向圆周扩散,覆盖了整个沈家庭院。
【天池游梦】——每个海神族跨入成年之前的必备法术,在单一发动的情况下它只有安抚人的潜意识的功效,配合【矢浪之印】可以进入梦境,完成神识形态的共鸣。
创立矢浪之印的那人,原意是想让同族互帮互助,增强友爱精神。只可惜,衍生到了后来,这种海神族特有的印记往往只用于一个用途,那就是监视。
令褚徵讶异的是,他并未在丁昭昭身上留下完整的矢浪之印,只是透过那枚耳坠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丝气息而已,耳坠上刻的也不是完全形态的印记。
然而那日,他却真实进入了她的梦境,不仅如此,甚至……
甚至还让她看到了他半兽化的模样。
该说幸好只露出尾巴,没把角也露出来吗?
思及此,他居然有些想发笑。
褚徵取下耳坠,下意识地放在手里把玩。
耳坠陡一取下,身体的气息便像堵在即将决堤的洪水一般,只待彻底冲破那一层脆弱的屏障。
剧痛几乎霎时席卷了四肢百骸,他脸色发白,额间迅速冒出冷汗,然而褚徵神色未变,神思依旧飘忽。
已经到了快瞒不住的程度了。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扣了扣窗扉,发出“嗒嗒”的声音。
褚徵打开窗子,正是白天的那只灰白小鸟。
他一进屋,瞬间就化作一个成年男子滚落在地,身型偏瘦小,但长着一双圆而大的眼睛,脸颊也有些肥,看上去十分幼态。
男子半跪在地,并未抬头,垂首帖耳:“正如大人所料,沈家族谱上沈纪慈一脉只记了沈云屏的名字,至于沈和意——未曾见到。”
褚徵将耳坠扣回,手搭在桌面上,问:“族谱上没有他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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