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差了点。
    周心雅从小就是人精，察言观色本领一绝，演出大人喜欢的样子。
    外人赞她品学兼优，淑慧优雅，自信大方，所有美好的词都可以用来形容她。
    周心雅刚从乡下过来，九月报名上一年级，来得及，一切才刚刚开始。孙丽芳在心底默念，在女儿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找出自己的身影。
    二十七岁的孙丽芳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及腰长发，她在后头用珍珠夹盘住，整个人光彩四溢。
    门口的周心雅拘谨的立着，拿出口袋里的小卡片，这是林老师特意为她带的拼音卡。
    听见脚步声，立马迎上去，压低声音小声问：“包可以让我拿着吗？”
    女儿小心抱着包，乖巧又懂事。
    孙丽芳有些头疼，前世女儿住校后母女之间基本零交流，她想到前世周心雅冷淡的脸，跟眼前瘦小的女孩完全是两个人。
    或者说她还没适应，刚才说那些软话已经是最大限度。
    况且她本来就不擅长说那些情情爱爱的招数，谁的孩子谁疼，她把女儿从乡下接来，尽力给她最好的环境。。。
    怎么会变成后面那样呢？
    孙丽芳侧身思索，必胜的信心掉了一半。
    电梯门缓缓合上，突然有人猛地挤进来，里面的人骂了声便往前推。
    站在门边的周心雅身子不受控制被人推出去一半。
    站在后面，孙丽芳只听见女儿的尖叫。
    周心雅头发被缠住，她想扯开就往门外走，歪头伸手去扯。
    这时候的电梯还不能智能感应，孙丽芳只听见超重发出的刺耳警报，视线下移电梯门似一把锋利的刀，缓缓夹击。
    “心雅！”她猛地冲过去扒住门。
    “让让，都让让！”孙丽芳的声音尖如细丝，颤抖如弦。
    手腕一震，一块不起眼的白色手表出现，仿佛知她所想，电梯门正常打开，孙丽芳把女儿护在怀里。
    【置愿】条例告诉她，在发布任务前，涉及生命危险会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要不是系统保护——
    孙丽芳打了个寒颤，像在三伏天里被人塞进了冷库，手心凉白。
    历史若重演，那她重生的意义在哪里？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孙丽芳护着女儿走到楼梯口，坐下来。
    “不怕不怕，妈妈在呢。”她放柔声线，怀里的女儿不停颤抖着，孙丽芳变戏法似的从口袋拿出一颗巧克力，“吃不吃？”
    这原是家里预防她孕期低血糖备下，不想这时能派上用场。
    周心雅像是被吓傻了，好一会才缓过神。
    甜蜜丝滑在口腔内蔓延开，母女俩共分一块巧克力，吃完，女儿还要拿出手帕给她擦嘴。
    楼梯间有人走上来，孙丽芳赶紧拉起她，两人手牵手快步下楼。
    “妈妈慢一点，小心弟弟。”
    周心雅小声提醒完收回手，又恢复了那副拘谨模样。
    “不一定是弟弟，万一是妹妹呢？”孙丽芳微微笑着，继续说：“妈妈现在不想提他。”
    周心雅懵懂，想不明白。
    老家的外公外婆叮嘱她千万不要惹妈妈生气，照顾好妈妈。
    就连跟妈妈关系最好的林老师也说，有了弟弟，妈妈就不要她了。
    明明很重要的，为什么现在妈妈说不想提呢？
    不过她才不会问出来呢！
    孙丽芳余光关注着她，捏了捏她的小脸，“你看，肚子大多麻烦啊，还要生下来照顾，越想越累你说是不是？”
    她叹了口气，“诶，你刚来这里，妈妈想多跟你相处段日子。”
    前世孙丽芳真的这么想过，她想请个保姆，空余时间陪伴家人，自己也能继续上班。
    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婆婆，婆婆是怎么说的呢？
    “孩子不能自己带？你要是不愿意就把请保姆的钱给我们，没见过你这样的。”甚至还出去到处宣扬，儿子娶了个懒媳妇，见钱眼开没人情味。
    婆婆爱打麻将，连吃饭都顾不上昏天黑地的打，孙丽芳哪敢把孩子交给她。
    然而，当她照着婆婆说的，辞职在家，婆婆又开始挑了：“你说你们现在年轻人能干的了啥？怀个孕这么精贵，想当年我们那一代下乡，不是背上背一个怀里抱一个还管一家子老小，就说你那个朋友林珍珍能干又有礼貌怎么不学学。。。说你就是这幅德性，能不能吱个声。。。”
    一忍再忍，等到婆婆去世终于熬到头，乳腺癌子宫肌瘤一个不落的找上门来。
    好像身边所有人都对她有意见，父母说她是白眼狼不懂感恩，女儿怨她一碗水端不平，婆婆嫌她没工作花她儿子钱。
    她去找丈夫诉苦，丈夫却问她天天闲在家里衣食无忧还有什么不满足？
    她的付出跟牺牲没人感恩，家有老小，她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要个钱总还要被“打趣”一番。
    绝不能再过那样的日子！
    第3章 辞职
    周心雅觉得今天妈妈的行为很奇怪，心不在焉看手表发呆。
    竟然还答应去吃“那种食物”。
    “老板，螺蛳粉多放点辣油！”
    孙丽芳要了两碗螺蛳粉。
    这家店主是一对新婚夫妻，店里水饺汤包螺蛳粉混着卖，螺蛳粉的味道也不被这里人接受。
    所以当一对光鲜亮丽的母女要螺蛳粉，店里很多人的目光就看过来。
    周心雅还不习惯别人的打量，低着头看脚尖。孙丽芳清楚她是害怕，小地方出来，吃螺蛳粉仿佛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
    这时候，海城时兴吃西餐，可在孙丽芳看来，西餐不就是一块肉加块面，还吃不饱，哪里有螺蛳粉酸爽过瘾。
    阔太的气场不是盖的，孙丽芳牵着女儿的手，把那些打量的眼神一一瞪回去。
    周心雅只觉得新奇有趣。
    “对不起，妈妈——”饭吃到一半，孙丽芳给女儿道歉，“前阵子妈妈心情不好，有些事想征求你的原谅。”
    孙丽芳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说明白，母女哪有隔夜仇，周心雅这丫头性小，她得慢慢给她掰回来。
    曾经的孙丽芳厌恶老一辈教育方式，动不动就棍棒，她用尽全力摆脱原生家庭的影响。
    却不想，潜移默化中她自己也对女儿这样。
    “专制独权”，背后做再多也不说出来，就比如明明她费好大劲才把女儿送进高中，心疼女儿为她规划未来，明面上却冷嘲热讽，担心和颜悦色会惯坏孩子。
    而正因为她不擅表达，导致女儿与她产生隔阂，觉得妈妈只爱弟弟妹妹，嫌她麻烦才想把她赶走，母女离心。
    是她推远了女儿。
    恍神间，一口辣椒呛到嗓子。
    她接过女儿递来的水，鼻腔火辣眼眶流泪，看起来好不狼狈。
    她开口刚想让女儿不用管她时，舌头一片微甜，之前楼梯间那半块巧克力被送到自己口中。
    周心雅瞪圆了眼，气呼呼的把妈妈碗里的辣油分出来，大声嘟囔：“妈妈你这是猪鼻子插葱，下次不许这样了！”
    “好。”孙丽芳感觉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一方，“谢谢妈妈的好闺女。”
    周心雅别开了眼，悄悄红起来的耳根泄露了她的情绪。
    小姑娘吃得小嘴巴红艳艳的，嘶嘶的抽气，又吃下一口。
    天这么热，还吃辣口，孙丽芳觉得浑身都被黏住了。
    结完账，牵着女儿走出店门，傍晚的风一吹，她忍不住舒服的喟叹一声。
    这一切仿佛在做梦，梦里她在做她想做的事。
    母女俩来到孙丽芳上班的英格曼酒店楼下。
    97年香港回归后又碰上金融危机，楼市大跌，地产行业急剧缩水。
    他们做酒店这行，本来就是国有企业改混合，有固定的客户群体，因此影响很小。
    而孙丽芳就是市场部的，管理层中外合作，受外企影响，公司有业绩指标，只看结果不管员工的上班时间，所以上班时间很自由。
    周心雅坐在酒店大厅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看向大门。
    她是第一次见这种旋转门，还想再走一圈，四处看看又有些不好意思。
    “再玩一次？”孙丽芳问她。
    周心雅连连点头答应。
    孙丽芳就拉着她从另一扇门出来，再进一次。
    “电影里就是这种门！”
    周心雅看了又看，给妈妈介绍她在电影频道上看的《豆丁奇遇记》，临了紧紧抓住妈妈的手，她才不会被坏人骗走呢！
    小姑娘鼓起勇气，目不斜视望向看她的保安。
    一路上来，心里满是自豪，她的妈妈在这么漂亮的大楼里上班！
    “小孙来了，快坐。“
    熟悉而又陌生的嗓门响起，听着是个很爽朗的人，“你来之前打个电话啊，你师娘好久没见你，念叨着想你让你去吃饭。”
    说话的是一个头发半白，穿着白底黑点衬衫，西装裤上的金腰带勒着浑圆的大肚腩，看着很是精神。
    王恒是孙丽芳的贵人，大学毕业就进到这家公司，当同学还在面试跑工作时，她已经开始领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