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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章 鱼生须,窃金气而出水

      自古以来,朝代更替。
    说到底,本质还是利益阶层的斗争,稳坐江山的那一批人,始终代表了权贵阶层的利益。
    大燕之前,亦有庶民起义的事例。
    但凡要和贪官污吏彻底死磕到底的,无一坐天下。
    反倒是某位太祖,以草莽出身云集了十数万大军之后,便和大地主阶层勾结起来,成功得到江山。
    所以历朝皇室,不过是最大的一个世家。
    大凉赵室亦如是。
    自燕文帝开科举,大燕、大凉历朝君王有意无意打压世家,说到底,还是为了稳固江山,使得皇室一家独大。
    大凉女帝亦如此。
    能登基帝位,与河东柳家等权贵家族脱不了干系。
    是以这一次,女帝要借遇刺之事打击大凉门阀,着实打了个措手不及,但风声鹤唳里,大凉的门阀们并没有联合起来对抗女帝。
    只因被女帝打压的全是和沈家交好的名门。
    这俨然是在打击派系。
    并非全方面的打压门阀世家,这样的情况下,众多名门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
    ……
    ……
    籍田礼期间,一应公事奏折应送递文思殿。
    临安众臣不用参加朝会。
    女帝忽然归来,第二日并没有开朝会,是以大部分奏折经由尚书省后,送递到了垂拱殿。
    如此数日。
    临安朝野议论纷纷,不知道女帝受惊到了何等程度。
    不过太医局流出来的消息,并不算好。
    越发觉得女帝此次对沈府和沈府交好的名门世家如此雷霆震怒是情理之中。
    但也有那么一些人看透了本质。
    比如此刻坐在左相公事房,正和大凉铁血相公打着哑谜的参知政事谢韵。
    王琨好整以暇的喝着茶。
    谢韵虽然镇定,可内心思绪复杂,端茶而不抿,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将茶盏放下,“王相公,此事您以为何。”
    王琨唔了一声,“和谢相公看见的一样。”
    含糊不明。
    是看见这件事的表象,还是透过表象看见了本质?
    谢韵有些无奈,思忖了一阵,“王相公虽然起于寒门,可如今扬州王家俨然已是当地第一望族,被沈炼杀了的那位世家少爷,正是王相公在建康任职时的门生后人,这一次事件中,可是被南镇抚司一锅端了。”
    言下之意,女帝也在敲打你这位起于寒门,如今却是名门的相公。
    王琨唔了一声,有些冷血的道:“皆是世俗人,生死与某何干。”
    谢韵无语,素知王琨冷血,却没想到冷血至此,他那位门生被女帝陛下一撸到底,甚至被抄家,王琨至始至终都冷眼旁观。
    话已至此,谢韵知道多说无用。
    默然起身,连告辞都省了,就这么走了出去。
    王琨起于寒门,只要不触及他的根本利益,世家被打压,这是他喜闻乐见的事情,同等立场的还有右相宁缺。
    倒是自己这个副相,出身陈郡谢氏,按照这个趋势,今生怕是难以再上层楼。
    永贞,不是世家的永贞。
    这些年,世家不好过呐……谢韵心头沉重异常。
    气定神闲的王琨盯着谢韵落寞背影,抚须而笑,笑意阴沉,杯中茶一饮而尽,“有人自掘坟墓呐。”
    甚好。
    甚好!
    柳正清已死,如今再得罪天下世家,女帝这一着棋俨然是自毁大龙。
    赵愭龙椅有望!
    接下来就看北蛮和大凉这场战事打到什么程度,当世家底蕴折损得七七八八,总会有人熬不住跳出来,一呼百应。
    届时女帝纵有逆天手段,也难以平复怨气。
    江山易主在望。
    而自己这个帝师,再趁机收拢世家,说不准……
    王琨长身而起。
    笑问,汝可取而代之乎?
    这一刻的王琨,笑傲大凉,尚书省的相公公事房,如有蟒蛇盘卧,骤起霸主青气。
    钦天监。
    一位佝偻了腰身满脸老人斑的垂暮老人,正老态龙钟的打扫着监天房。
    任谁也不会想到,在柳正清写下遗作时,那位剑劈惊雷的大内高手闫擎满身余雷,正是这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耄耋老人出手,轻描淡写解之。
    钦天监老监正,一位不为世人知的高人。
    老人双目浑浊,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了太多痕迹……然而只有女帝知晓,自她进宫时,这位老人就是这般模样。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又留不下痕迹。
    监天房那颗浑天仪上,一条金龙旋绕,威武而狰狞,俯揽人间怀抱天下。
    在浑天仪之旁,矗立一座两丈见方的水缸,一如这神州版图,缸水深绿,不见游鱼,此刻忽有一条怪鱼悄然跃出水面。
    怪鱼生须。
    鳞甲暗黑里,沾染着丝丝金气。
    落回水中潜藏于渊。
    老人看也没看,轻声叹了句。
    还没窃够,便欲出水了啊……
    语气多有不屑。
    与此同时的乾王府邸,打发了一批又一批的世家老爷后,这位当今赵室的代言人,亦掌控着整个西军的大凉枭雄心情惬意得无以复加。
    在他对面,坐着位四岁孩童。
    幼稚的脸庞,青涩的身体,可一点也不幼稚的行为,捧书而不读,看着那位有些惬意的王爷,淡然泼了盆冷水,“高兴的太早了。”
    赵骊咳嗽一声,掩饰雀跃之心,“何解?”
    “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真会在这个时节和全天下的世家为敌人?
    赵骊愣住,“是个……”
    忽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如彩云一样的妇人,当年宠冠后宫时,她只是温婉掌驰宫闱,是个看似心软,实则心冷如血的女人。
    后来登基为帝,有时候冷血无情,可有时候又悲天怜人,既会屈服于赵室重压,也敢拿江山和赵室博弈,比如赵长衣封郡王一事。
    这个妇人便和整个大凉的官场作对。
    最终惨胜。
    渔翁得利的是自己,因赵长衣封郡王的缘故,成功得到整个赵室的支持。
    沈望曙眯缝起眼,不再言语。
    赵骊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不需要旁人说太多就能明白。
    自己那一生见过太多女人,也经历过太多事,可如当今大凉女帝这样的人,这样的女人,真是闻所未闻。
    那个野心勃勃的乾王侧妃徐秋歌,已算不错,可哪及得女帝半分。
    大凉女帝,当得起千古奇女子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