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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人心难

      “先生,你总在那儿说人需强大,宁国也需要强大,我们都需要强大。可强和弱之间究竟有什么差别呢?就好像我没有玉哥哥强大,所以我是不是就应该是个弱者?”赫连枫问得一本正经。
    顾飞雨被赫连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搅了搅,但赫连枫很难得会问上一句,顾飞雨自然会认真答的,他说:“五殿下,若是想要宁国强大,那么殿下您就得强大,各位殿下也都得强大。”
    赫连枫听着眉毛都皱在了一块儿,思量片刻扭头瞧了眼坐在一旁翻着书卷,神色悠然自在的容袭,陡然问道:“容哥哥觉得呢?”
    这一问叫顾飞雨的面子下不来,他不认为自己的授业还需要一个太子府的男宠来过问。
    而容袭闻言,也是不紧不慢,抬眸看向赫连枫,指尖还轻轻捏着书页,修长纤细。
    “古来曾有人言,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其间虽然并非全部就都是对的,但也绝非不无道理。”容袭的语气平和,唇畔开阖,“所以五殿下,人之生死,人之强弱,本就是顺势而为,没有什么绝对的道理。就好像五殿下你说你现在比不过太子殿下,这是事实,既然是事实,那就没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大不了,就是以后再无数次地重新来过而已。”
    赫连枫闻言,眼中透亮,点头朝着容袭作揖,“容哥哥说得极是。”
    顾飞雨也是蓦地一怔,仍不住脱口而出问:“强大莫非也可以顺势而为吗?”
    “世间之强大莫若前朝明戌,可如此强大之国也可尽数瓦解,就说明这样的强大并不适用。变强的方法有很多种,或许这世上是真的没有办法让你一一试过来,可你怎么选真的只能但凭本心。先生,你觉得我说得可有理乎?”
    书斋中三人纷纷朝门口望去,正见玉染一身华服,眉眼微扬,唇角含笑,闲庭信步地朝里头走进来。
    顾飞雨见到来人,猛地一惊,随后即刻站直身子,向着玉染深深一揖,“参见太子殿下。”
    赫连枫也是一脸兴奋之色,立马快步走到玉染跟前站定,有模有样地作揖,“玉哥哥。”
    玉染先是挥了挥手,叫顾飞雨不要在意,又是摸了摸赫连枫的头发,笑说:“不要总是和先生问些大道理,大道理不是靠问出来的,是活出来的。”
    “好一句不是问不出来,是活出来的。太子殿下此番言论,容袭倒是以前也听另一人说过相似的。”说话的人是容袭,他的眼底漆黑,颇有意味地瞧着玉染。
    玉染侧过头,挑着眉,须臾道:“哦?有些意思,我倒是想到那个人是谁了。”
    容袭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赫连枫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诡异,便开口对玉染道:“玉哥哥是来接容哥哥回去的吗?”
    这话赫连枫自己问得没有什么感触,怎么说也就是个十岁的孩子,何况他还知晓玉染便是颛顼染。
    但这话落在顾飞雨的耳中却是别有意味,叫人遐想。
    倒是容袭一袭白衣翩翩,神情自若。玉染面色如常,眉宇平静。
    玉染似笑非笑地瞥了赫连枫一眼,转而对着顾飞雨随手一揖,“先生,还劳烦您了。”
    “太子殿下气了,能为五殿下授课是顾某的荣幸。”顾飞雨赶忙回礼。
    玉染和容袭离开宁国皇宫,同坐一驾马车,也是没有什么所谓了。
    “慕容殿下觉得这宁国皇宫同华国皇宫有什么区别吗?”玉染倚在车厢窗边,风从帘子外头掠了进来,吹在玉染半边脸上,拂着她的鬓发,倒还的确有几分凉意。
    春光正好,此般谢意。
    容袭阖着眼,似是歇息,半晌唇畔开合道:“世人皆以皇宫为一国象征,那太子殿下是想要宁国皇宫还是华国皇宫,又或者是都想要呢?”
    玉染扬着眉梢,转头瞧着他,颇有兴趣地提起唇角,“那如果我想要华国皇宫,慕容殿下会拱手相让吗?”
    容袭睁开眼,眼底平静,他说:“那要是我想要宁国皇宫,太子殿下会拱手相让吗?”
    玉染闻言,一愣之后畅然失笑。
    容袭微笑道:“看来这对我和太子殿下都是一道难题。”
    玉染点头赞同,神色没有丝毫不自然,仿佛他们之间在谈论的并非天下大事,而是寻常私事。她说:“是啊,是一道难题,而且是很难很难的题。”
    马车的速度缓慢了下来,又接着驶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车帘被车夫掀了起来,对着玉染低头说道:“殿下,到太子府了。”
    玉染俯下身,踩着府外侍从搬来的台阶走了下去,也不等容袭,便是一笑朝着太子府大门走去。她才刚刚踩上了一阶台阶,就听到身后不远传来了一声重物的倒地声,以及众人的惊呼声。
    玉染回过头,顿在了那里。
    她看见马车两边站立的侍从侍婢的满目惊慌,也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容袭,他一袭白衣,束发的玉冠也在地上磕了一下,墨发看上去散乱地铺在冰凉的地面,显得整个人面貌都憔悴了不少。他死死阖着双眼,唇边也没了那叫人不得不深思的笑意。
    玉染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容袭的身上,下一瞬她听见自己暗哑得有些可怕的声音,“把他扶起来,快些送回巧天居。”
    “是,殿下。”
    玉染没有去扶容袭,也没有喊出声来。因为她知晓容袭是怎么了,可就是因为她知晓,所以她才更沉默,更无言相对。
    那年,一纸婚书之下,慕容袭成为颛顼染的未婚驸马,却被颛顼帝以害怕慕容袭对长公主不利而喂下了毒药,这也是当时的华国国君同意的。毒不致命,却可叫容袭的身体一直处于虚弱,甚至每月都会遭受蚀骨之痛。
    人人都说此毒难解,解药只在颛顼帝手中。可是明戌皇朝都灭了,颛顼帝都死了,解药也无处寻觅。
    一切只是因为——那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