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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咣”的一声脆响,程贵嫔手中的茶盏跌落到青玉石的地板上,裂成了几片。
    她面色苍白,视线飘忽,见侯夫人朝自己望了过来,方才竭力抑制住情绪,急声致歉,“我……我刚刚手滑了。真是失礼。”
    侯夫人只道是自己儿子瞎编排公主、惊到了娇弱的贵人,心里老大过意不去,一面陪笑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哈”,一面又反手狠拧了安思远几下。
    这臭小子这般不长记性,早知道,就该让那二公主多扇他几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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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露因为掌掴安思远之事,被圣上斥责,又被皇后重罚,关在居所抄了七八日的《女则》、《女训》,手腕都有些发肿。
    这日总算得到皇后私下召见,连忙跪到近前,主动请罪,“女儿犯了大错,连累母后被父皇责备,实在追悔莫及。”
    萧令露一岁多时,生母就病故了,后来被送去了皇后身边,由其亲自抚养。随着年岁渐长,令露知晓到自己并非皇后亲生,暗自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对着母后,她便格外地察言观色,喜其所喜、恶其所恶,却偏偏这次在安氏之事上犯了重错,还恰恰被圣上亲眼瞧见,迁怒到皇后的头上……
    荀皇后坐在美人榻上,转着手腕上的佛珠,默然凝视令露半晌,末了,叹了口气,示意她起身,赐坐到自己的身侧。
    “你这孩子……平时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偏偏这次就沉不住气了……”
    皇后盯着令露,缓缓道:“你是担心圣上把你许给安思远,所以才憋着口气、左右都瞧着人家不顺眼?”
    令露被说破心事,既惧又窘,垂低了头,紧绞着手中的绢帕。
    皇后见她低头不语,心中已有答案。
    “你一直养在我身边,又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伶俐丫头,有些事,倒也是瞒你不住。”
    令露愈发忐忑,抬起头,眼圈泛红,“母后……”
    荀皇后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沉吟了半晌。
    “我膝下并无亲儿,只养着你跟你三哥两个孩子。你三哥呢,体弱多病,行事又不够稳重……”
    顿了一顿,“可总归我坐了这中宫之位,将来无论谁当储君,也必然要尊我为太后。对我而言,无非是想等老了,身边还能有个能时常说说体己话的孩子。所以我岂能舍得让你嫁去北疆,一辈子远离京城?”
    令露从坐榻上起身,再度跪倒,“女儿不知母后苦心,都……都是女儿的错!”
    荀皇后扬了扬手里的佛珠,示意令露起身。
    令露却不敢再坐到母后身旁,只倚榻坐到了脚踏之上,为母后轻轻地捶起腿来。
    荀皇后阖了阖眼,想起安氏之事,亦是心烦。
    “你那些心思,我也明白。安氏出身北疆部落,血统低贱,祖上还娶过柔然胡族的女子,实是无法与中原正统的世家相提并论。如今的那位侯夫人,听闻其三代以上,还曾做过漠北的马匪,也难怪举止粗鄙、令人生厌。若不是现在战乱连连、四方生变,这样地处蛮疆的兵马之家,怎敢觊觎大齐皇族、请赐公主下降?”
    先帝将风闾城赐予安氏为封邑之时,就曾遭到过朝中大臣的反对,每每提及风闾城安氏,皆冠以“漠北匪党”、“胡族蛮夫”之类的贬低称谓。可事实证明,正因为安氏出身北疆、行事粗犷,才能统领北疆部族、平衡住当地各个阶层的关系。
    身在北疆的安氏,为戍卫大齐边境,殚精竭虑、牺牲族民,背后却一直被江南门阀所轻视鄙夷,心中自然也会觉得不甘。早在安思远祖父当侯爷的时候,就曾上疏奏请,表达过想与皇室联姻、借此提升安氏名望的想法。
    “先帝在位的时候,就曾想过择一名郡主,嫁去风闾城。但当时安锡岳已经娶了那徐氏,又不肯将正妻之位相让,于是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到了今上在位的时候,最开始,是打算选一位皇子、与安氏的小县主订亲,所以去年这个时候,安氏才会特意把安嬿婉送来行宫。”
    令露闻言,捶腿的动作稍缓,抬起头来,“既如此,为何现在又想要尚公主了?我瞧着那安嬿婉模样举止,不似她母亲那般粗鄙,配给哥哥们的话……也不算太差。”
    荀皇后略带讥嘲地勾了勾嘴角。
    “嫁女儿,哪有尚公主来得风光?如今西北被叛兵夺去,关中又有流民作乱,最近,还出了个什么祈素教……朝廷要依仗这些藩将的军马来平乱,也就怪不得人家狮子大开口了。”
    令露似懂非懂,“可父皇是天子,是全天下人都敬畏的帝君,他若不肯,谁又敢狮子大开口呢?”
    皇后依旧阖着眼,转着佛珠,却没有答话。
    身为萧景濂的结发妻子,对于当今这位圣上,她最是了解不过。
    从前做皇子的时候,没被当作过储君来教育,后来因缘际会,才匆匆登上了皇位,行事任人、仍旧还是秉承了之前闲散亲王的作派,怕麻烦怕操心,只顾着自己寻乐子,遇到事就只会依仗臣子,赐这个、赏那个的。
    处在如今这种境况里,所谓的天子帝君,还真能驳了公侯的颜面不成?
    荀皇后沉默良久,慢慢睁开眼,“前朝之事,不是女子该关心的。以后这些事,你不要再问、再管,凡事谨言慎行,可记得了?”
    令露连忙点头,却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迟疑良久,斟酌问道:“那……所以……令薇妹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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