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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劭伸出了手,却是抚向了阿渺鬓边的一缕乱发,轻轻地将其拨至脑后。
“我信,阿渺说什么,哥哥都信。”
烛光下,他眉目沉静温柔,一如往昔。
阿渺不觉抽了下鼻子,鼓了鼓面颊,“是吗?可我不敢信哥哥。哥哥有什么事……都不会告诉我的。”
萧劭的眼神沉了下来,嘴角却依旧噙着笑意,“什么事没告诉你?”
阿渺抬起眼,视线与萧劭的目光触碰了一瞬,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没告诉我……”
她想了想,有些理直气壮起来,“没告诉我你娶亲了!”
“娶亲?”
萧劭想起阿渺今夜去过荷荇园,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许久未见,刚一重逢,就让她撞见了自己最荒唐的一面……
阿渺却不知哥哥所思,哼哼唧唧地讲起在王府侧门、看见赵易护送华服女子归府之事。
萧劭神色一松,继而又有些啼笑皆非。
“那是令露。”
沂州不似建业富庶,且如今宫城尚在扩建、无法单独为公主立府,因而萧劭从风闾城接回萧令露之后,便让她一直住在了自己的王府。
阿渺愣了一愣,垂低了眼帘。
萧劭注视着她,“当年令露说谎之事,她已解释过缘由,无论是真看错了、还是有意为之,我们都没法改变已经铸就的结局。哥哥之前让赵易带给你的《韬策论》可读过?居高位者,必当懂得容人容错。”
阿渺的脑袋越垂越低。
萧劭停了下来,似有几分无奈地轻轻一笑,“算了,也不用你容她。若不喜欢,便避开不见好了。有哥哥在,你理应活得随心所欲些,喜欢谁、不喜欢谁,都不必藏在心里。”
阿渺没说话。
她不怨令露当年撒谎骗了安思远,却怨她骗了程卓和程芝,间接导致了阿娘的死。
她也知道,萧劭心中亦有怨恨。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愿意将令露留在身边、朝夕相伴着。
这难道,就是血脉至亲之间永无法割舍的羁绊?
萧劭起身走到铜镜旁的盥盘前,换了清水,润湿干净巾帕,返至阿渺跟前,给她擦了擦脸和手,又取过药膏,坐下为阿渺的手背涂药。
多年前的流离辗转,从沂州到风闾城、再到封邑绛夏,早已将少时那些旖旎散漫的习性消磨殆尽,可流亡途中照顾年幼妹妹的习惯,倒是一直不曾遗忘,做得十分熟练。
阿渺感觉到萧劭手指间,有薄茧摩挲的触觉。那应是先前在北疆学骑马射箭时起,就开始留下的。
小时候,阿娘生活精致,会让人专门用蜂蜡和木香子调配了香膏,涂到兄妹二人的手指上,将两人的指甲都养得漂漂亮亮的,闻上去还有淡淡的香气。可如今,他们都长大了,也都弄糙了手,再也不是阿娘呵护下的小宝贝了……
沂州自古贫瘠,如今这所谓的王府,其间陈设与布局,跟五哥从前在建业所居的纯熙宫比起来,实乃天差地别。
阿渺举目四望,见坐榻上空空无物,似是极少使用。靠窗一面的铜镜、衣架,亦是造型甚简。除了梨木屏风和后面的卧榻,整个内室之中,便再无其他的家具。
回想起从前纯熙宫中的月华殿,换衣的地方也正对着雕窗,可人在镜前,抬眼便能望见殿外的韶光明媚、满目芬芳。旁边的百宝架上,摆满了古玩雅器,年幼的阿渺,时常伸着小手去摸那柄战国传下的青铜剑、却怎么也够不着,最后都是萧劭笑着取来给她……
阿渺的视线,慢慢地移向了萧劭。
先前初见,觉得他好像变了许多,那种习惯了驾驭权柄的气度、完全替代了少年时清贵闲适,俨然是个有些陌生的成年男子了。可眼下他低头为自己涂药,神色专注、动作温柔,分明又还是从前的模样。
五哥……
阿渺的心,慢慢安宁下来。
之前那些胡思乱想的情绪,也终是渐渐、烟消云散而去。
外屋的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紧接着,赵易推门而入。
“殿下。”
萧劭放下药膏,示意阿渺在内厢待着,自己起身去了外屋。
赵易跪地,“末将失职,被人潜入府中而不知,请殿下重罚!”
语毕,伏地叩首。
萧劭令其起身,低声询问了几句。
赵易意识到内厢有人,遂也压低了声音,迅速地禀报了一番情况。然而阿渺自小习武,听力远胜常人,依稀捕捉到赵易提及白瑜的名字,便立刻留了心,竖起耳朵。
“……白瑜那丫头素来怕我,又性情憨直,一见我带人过来,就慌着大声解释,说她是跟公主来沂州办事的,恰那时曹府的家仆正扶着曹启出园,看神情,多半是听见了……”
赵易诚惶诚恐,“我已经让人盯紧了曹府的马车。只需殿下一声令下,便可……”声音渐低。
萧劭沉吟片刻,否决了赵易的提议。
“暂时别动他。让你的人先回来吧。”
赵易很是愧疚,“白瑜的错,再加末将自己的失职,实难开脱,还求殿下重罚!”
“总是罚你,又有何用?”
萧劭道:“今夜你入宫接令露回府,不司护府之职,失职之处,也并非是被人潜入府中而不知,而在于用人不当。府中暗卫,由你选擢部署,却无需你时时亲力监管。你身为统领,当知如何选出得力可信的部属为你所用,而不是事事亲为、把所有的责任都放在自己一人身上。这个道理,我原以为经过上次绛夏暗杀之事,你就该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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