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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日,我提议为公主引毒,一众部属皆争先恐后,你却迟迟不肯表态……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不明言,是担心被臣子看作自私之人、失了人心,但后来……”
他摇了摇头,重新望向对岸红枫,“后来我才想明白,你其实,是一开始就打算用自己引毒吧?不说话,不是怕被人觉得自私,而是怕被人看破你的软肋。一个因为私情、可以连自己性命都不顾的主君,哪个有头脑的人会愿意追随?若你为臣,会肯吗?”
萧劭无懈可击的表情里,终于有了一丝起伏,看向映月的目光中神色复杂交错。
戒备、杀意、痛苦、纠结……
一瞬即逝,复归平静。
他沉默了片刻,“阿渺不一样。我们一起经历过的种种,旁人也不会明白……”
“殿下和公主之所以经历了那么多,不正因为你们的父亲、是个一味随性而为的君王吗?”
映月道:“殿下要护公主,便不能像先帝那样活,殿下想要天下归心,就更不能那样活。”
萧劭眸色黯沉,缄默不语。
映月转过身来。
萧劭敛去眼中神色,躬身行礼,“多谢先生指点。”
映月笑了笑,“老夫曾得你以性命相托,又收了你不少好处,就随口瞎说几句……“
他背过手,略略佝偻着背,抬脚缓缓朝前走去,仿佛自言自语:“其实啊,你未必没看明白,只是看明白了、也宁愿装作看不明白……公主她、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而殿下你、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让她需要……总有一日啊,你也只能学着放手……”
湖风凉凉地拂来,将几片鲜红的落叶卷过栏杆,在池岸徐徐飘坠。
萧劭伫立在原地。
心境,一瞬空白。
第72章
萧劭之前因为阿渺昏迷不醒, 放心不下,索性将平日议事的场所搬到了她休息的外殿之中,时间长了, 也就没有再换回去。
阿渺卧床休养了几日,身体渐渐恢复,偶尔还会起身在室内活动活动筋骨、蹦跳一番,听听哥哥在外厢与朝臣论证的内容。
如今沂州的曹胡二族相继被拔除,皇后依旧被软禁,齐帝萧喜彻底失去了旧臣的扶助。他原本就是有些心志不稳之人, 之前对五弟的各种忌惮与戒备、此时全然被暗压心底的惧怕所取代, 日日在宫里喝得酩酊大醉,不理朝政。
萧劭如今的权势, 几乎等同摄政,朝内外的大小事都经由清泉宫决断,每日出入奏报的官员更是络绎不绝、持至深夜。
因为军资提前抵达, 风闾城出兵南征的日子也提前了许多,赶在了冬季来临之前, 将战线延至了长平, 如今正在集中兵力攻打洛阳以北的河内郡。
阿渺整日在内厢里听着外殿的奏报, 心中亦是紧张, 让侍女找了份舆图,铺在坐榻上垂首研究。
午后萧劭议完了政、踏入内厢之际, 便见阿渺跪在榻前, 微微倾着身,手里提着支鼠须小笔,埋首在舆图上圈圈画画。
他凝视她的背影片刻,缓步上前, 低语温柔:“在做什么?”
阿渺扭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了下舆图,“我胡乱画的,哥哥千万别看!”
她之前听安思远说过洛阳附近的驻军情况,知道河内郡是个极重要的关卡,所以忍不住按着小时候跟安思远用石子摆军阵的法子、在舆图上边画边分析起来,可毕竟没系统地学过兵法,画着画着、就又把注意力转到了兵器上,整张图上到处都涂着刀枪剑戟……
萧劭笑了笑,看着阿渺手忙脚乱地卷起舆图,从怀中掏出一个雕工精美的漆匣,递了过去:
“生辰礼物。”
阿渺接过匣子,眼蕴惊喜,“是什么?”
她掀开白玉扣,打开匣盖,从里面取出一支净白玉的发簪。
簪身的玉质既清透又温润,是极其难得的羊脂净白,簪头细细雕琢出一朵蔷薇花,五个花瓣自然舒展、浑然天成。
阿渺喜欢得不得了,忙不迭走到铜镜前,抬手往头发里簪去。
萧劭也跟了过去,“上月二十七是你生辰,人却还昏迷着,稀里糊涂的,就满了十五。”
阿渺还梳着小女孩的发髻,簪不稳这么长的发钗,戳来戳去地满头试着,一面望向铜镜里的萧劭,抿着嘴角,“怎么会是稀里糊涂?哥哥这不是送我发簪了呀!”
“小心戳到头。”
萧劭无奈地摁住她的手,取过发簪,另一手拆开她的发髻,重新绕于手中、慢慢往上盘绾。
阿渺惊讶,“哥哥会梳女孩子的发髻?”
“从前见张姏姆给阿娘梳过……”
萧劭抬起眼,视线落在镜中的两道身影上,手中动作不由得渐渐放缓、最终彻底停了下来,慢慢松开了掌心里的那一绺青丝。
“还是等行了笄礼再戴吧。”
他退到一旁,示意侍女上前替阿渺整理妆发,自己取过漆匣,将簪子重新放了进去。
阿渺有些不舍,把匣子要了过来,抱在胸前,“我生辰都已经过来,还行什么笄礼?”
萧劭撩袍坐在榻上,“年底之前,我们会搬去长平郡,到时候,我会请安侯夫人为你主持笄礼。她与阿娘是旧识,身份也不低,算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们要搬去长平郡?”
阿渺也顾不得一缕头发还被缠在梳子里,扭过头来,“哥哥是要亲自去前线督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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