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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师兄常说,只要是有草木的地方,就总能找到水源。
阿渺定了定神,从岸边的残骸中选出一块木板,将陆澂挪上去,慢慢朝山崖的方向拖动过去。她内伤未愈,一路走得艰难,待行至崖下,已是气喘吁吁。
亏得幼时在天穆山长大的经历,让她能懂得些许根据植被和山势判断水源的法子,绕着山崖巡视了一番,竟然运气不错地在崖底一侧发现了个背风的洞穴。
阿渺赶紧放下木板,进洞查探,发觉洞口虽小、里面却空间广深,且石洞深处石笋林立,还圈着一汪清水!
她迫不及待地蹲下身掬了一捧,小心翼翼地凑到唇上。
是淡水!
比起两人身上的伤势,没有可饮用的干净水源才是会最快致命的难题。
阿渺迅速喝了几口水,起身出到洞外,将载着陆澂的木板拽了进来,靠到了水池边。
陆澂手臂的伤势最为严重,但之前在船上被亲卫简单地包扎过,割开的皮肉被绷带紧紧捆拢,没有渗进太多的泥沙。而背上被鲨齿擦划出的伤口,则一直暴露在外,状况十分糟糕。
阿渺不敢耽搁,从陆澂腰间蹀躞抽出软剑,割开开他背后的衣衫,用清水慢慢将伤口洗净,又脱下自己的内衫,临时充作绷带、裹住了伤口。
她俯身掬了捧水,凑到陆澂的嘴边,然而男子失去了血色的双唇紧紧闭拢,淅淅沥沥的水珠落在他脸上,就像雨水打在玉石雕像上似的,击不起丝毫的反应。
阿渺心里清楚,只有尽快让他恢复意识,才能博得一线的生机。她伸出手,握住他腕间脉门,尝试将内力徐徐注入。
先前受的内伤始终阻碍她运行内力,每咬牙输入一分、就感觉浑身的气血再度逆行,剧痛难忍。
但最让她难受的,却不是身体上的痛楚,而是相似的场景、竟不断让她回忆起了那日妄图救活安思远的绝望心情……
阿渺咬着唇拼尽气力,分不清是因为痛还是因为过于复杂的心绪,眼眶不受控制地就湿润了起来。
她和陆澂,为什么没干脆都死在海里?
为什么她偏偏就会想起船底的暗舱,还把他也拉了进去?
要是他那时就死了,自己眼下也不必用救思远的法子来救他,不是吗?
可若是他真死了……
若他真死了的话……
阿渺一时嗓子发涩,分辨不清的纷杂思绪在脑海中飞驰乱窜,蜂拥堵塞的几乎快要让内息不再受控制。
她用尽最后一丝定力,运转气脉、注入对方的三焦经,随即倏然起身,撇下陆澂,走到洞口。
洞外依旧是碧波蓝天、骄阳明媚。
阿渺虚弱地倚着石壁,怔然望着视野虚无之处,任由咸湿的海风猎猎地吹到自己的脸上,就这般默然伫立了不知多久,直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微的咳嗽,方才惊醒般的转回身去。
陆澂的意识仍未恢复,但身体总算有了些反应,阿渺再次挪动他时,眉头会因为伤口的痛楚而蹙起,墨色的眼睫也会微微颤动,不再似先前那般毫无生气。
阿渺用池水浸了袖角,轻轻润湿陆澂的嘴唇,指尖触过他的脖颈,只觉得烫手的厉害,可再摸向他的腕间,又觉得冰凉似雪。
这是……邪扰少阳的寒热交替?
阿渺在天穆山习武的时候,曾听师姐说过这种同时发热发冷症状,知道情况危急,连忙再次摁住陆澂脉门、输入内力。
但她此时的体力,也已耗费到了极限,稍稍用力便禁不住头晕目眩起来,视野中的景象逐渐模糊,变得暗沉混沌起来。
身畔男子颀长而坚实的躯体,时而像火、时而像冰,在她指下传递着颤栗的触感。阿渺摁紧他的脉门,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内息上,直至意识彻底空白。
池上倒悬着的石笋,断断续续地滴答着水珠,犹如计时的滴漏,绵绵延延、无休无止。
陆澂睁开眼时,翌日的晨曦正透过洞口上方的灌木枝叶、如澄金薄纱般洒落进来,铺展在石纹起伏的地面上。
他思维微滞,凝迟了片刻方才找回了昏厥前的记忆,与之同时,手臂与后背上的剧烈痛意也沉沉袭来,疼得他呼吸骤然一顿,下意识地缩转身体。
下颌处,却触到了什么绒绒的东西。
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了少女乌黑光滑的发丝上,再往下,是倚在他胸前、遮去了大半的面颊,瓷白细腻,墨睫若羽,微微泛红的眼角处还残留着泪痕。
她右手握着他的左腕,左手扶在他的腰后,似乎是想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去拥抱他,可纤细的身体靠在他的胸前,反倒更像是婴孩蜷伏的模样,让人一见便不由得心生怜惜,想要即刻拥她入怀。
她还活着。
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欣悦而释然:
她还活着。
陆澂忍不住想要伸手轻触阿渺的额头,确认她之前的伤口没有恶化,抬臂的刹那,背后被割开的衣衫却因此顺着肩头滑落下来,露出了肌理紧实的肩胛与锁骨。
女孩清凉的呼吸,细细浅浅的便吹拂在了他裸露的胸膛上,带出一阵难以言绘的颤栗。
陆澂陡然僵硬,一时连伤口的疼痛都再感觉不到,呼吸凝滞、继而沉重,再后来,连头脑都有些泛白。
他艰难地挪了下手臂,想要拉起滑落的衣衫,手指刚刚移到胸前,便见阿渺带着几分酣然地扑闪了下小扇子似的睫毛,徐徐地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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