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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素衣请降?
    朝臣中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 交换着眼色。
    所谓素衣请降, 乃是自古最为屈辱的求降方式:赤足素衣、身系捆绑牲口般的麻绳,跪地上呈降表, 稽首行礼。
    换作旁人,如此的装束必定显得潦倒不堪,然而陆澂骨相极佳、挺拔如松, 一身素衣反倒衬得风姿清越,肃肃朗朗。
    曾与南朝交战过的将领、以及建业后来的降臣, 此时皆心思各异地投去视线, 暗慨昔日大周朝陆氏的嫡皇子、如今承天殿内的阶下囚, 所谓世事变迁, 不外如是!
    高序在御阶前站定,行礼奏道:“启禀陛下, 逆罪人陆澂上殿叩降!”
    话音落下, 身后两名黑甲武士执杵上前,用杵头击向陆澂膝后,将他压跪到地。
    膝盖撞击到青玉地砖之上,发出咔的一声响。铁杵朝着脊背狠压下去, 却未能让人歪倒分毫,武士恼怒起来,挥杵击向陆澂的右肩,逼得他身形趔趄一瞬,手中的帛卷跌落在地。
    殿上哗然,嘲笑声、议论声不觉四起。
    站在殿右侧将领之中的娄显伦,甚至微微提高了音量,斥责道:“降表都拿不稳的人,有什么资格求降!”
    风闾城的将领,对陆氏格外怀恨,又一向不受中原礼教所拘,纷纷附和出声。
    阿渺居高而坐,整个人茫茫然的、脑中一片冰凉,视线紧盯着阶下跪地之人,却又好似什么也看不清……
    陆澂俯身伸手,拾起滚落在地的帛卷,重新以双手捧起、举至身前,静静开口道:
    “罪人陆澂,列己罪于表,敬呈陛下。”
    娄显伦出列抱拳道:“陛下!这般捡起降表重新奉上,实为大不敬!依末将之见,理应让他自断其手!”
    他身后的尉迟坚等人,也齐声附和:
    “区区素衣请降,太过便宜他了!”
    “不错!”
    帝座之上,萧劭不动声色地朝诸人投去一瞥,十二旒珠下眸色沉静,却顷刻制止住了军将们的嘈杂。
    大殿内一时重归寂静,落针可闻。
    “姚昌远。”
    萧劭开口示意。
    恭立一旁的内侍官姚昌远立即领会圣意,挥麈上前,取了陆澂手中降表,展开来,高声读道:
    “臣族源江左,兴于建业,世代垂享大齐天恩,然公逆常伦、谋朝篡位,负荆难恕斧钺之诛……”
    阿渺视线虚浮,耳边回荡的诵读声嗡嗡沉寂,湮没在混乱纷杂思绪之中。
    喉间莫名有堵塞的哽咽感泛起,不知不觉地……就快要让她透不过气来!
    身旁的萧劭却神色始终专注,听完降表的内容,淡然环视阶下:
    “众卿以为如何?”
    武将们心有不甘,但又不敢再言辞咄咄。而文臣们揣摩圣意,暗忖主上之前下令大赦天下、适才又制止住了北疆将领的谏请,似有宽恕之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萧劭心知肚明,不动声色,看向左侧的六部官员,开始逐一点名:
    “张尚书?”
    执掌礼部的张岐与陆氏曾有旧怨,此刻在心中迅速衡量一番,决定就事论事,上前奏道:
    “回禀陛下,臣以为,既是素衣请降,那罪臣理应先向主上跪行大礼,再议其罪不迟!且昔日陆元恒在建业曾逼迫护国长公主对他叩行过大礼,此刻亦理应由罪臣替其父还礼于长公主殿下!”
    把关注点引到礼仪上,既合乎张岐的职务之责,又能再进一步试探主上的态度,可进可退,怎么都不算错……
    众臣闻言,亦是附议。
    所谓稽首之礼,头手触地,乃是下臣觐见君王最隆重的大礼。让身为公主的阿渺也接受此礼,显然有刻意羞辱陆澂的意味,但也不失为合情合理。
    押压着陆澂的两名黑甲武士,在高序的示意下,将手中铁杵再度用力摁下。
    陆澂被迫俯身,神色却是坦然,稳了稳身形,谧然交叠双手、缓缓低下了头。
    “你起来!”
    阿渺的声音倏然响起,猛地在座位上站起身,胸中翻涌着的情绪撞得声线微颤:“我不要你跪我!”
    殿上的朝臣们被长公主的反应惊到,纷纷环顾彼此、交换着眼色,而右侧的武将们表现得更为激励,娄显伦甚至忍不住就要开口嚷些什么,抬眼瞥见主上的神情,又强忍着咽了回去。
    陆澂抬起眼,望向阿渺。
    他望着她,眸光清澄,还像在岛上时那样,宁静温和、暗蕴灼灼,仿佛迄今加诸到他身上的所有折辱,都不曾留下任何的痕迹。
    阿渺眼眶湿润,嘴唇翕合了一下,又艰难抿住。
    楹花树下,盲眼少年的口音散漫轻柔,将一柄银色的软剑遽然弹开、绞碎漫天嫣红,冷锐俊逸的不似凡人……
    霜叶山庄外,他们联手破敌,一袭一杀,虽未交流一言一语,却配合得浑然一脉、天衣无缝……
    建业城里,她机关算尽,不择手段,而他护她、救她,不惜一切……
    东海船上,她任性妄为的纵身一跃,他毫无迟疑的生死相随……
    若非因为她,他何以……沦落至此?
    “阿渺。”
    身侧的萧劭,伸手握住阿渺攥在袖口的指尖,隔着旒珠凝视向她,语气控制得和缓:“怎么了?”
    阿渺悚然回过神,视线掠过满殿朝臣的面孔,心中一片情绪飘忽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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