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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封作了郑国夫人的陆锦霞与一双儿女, 以筹备议和宴为由,被请入了宫中,住进了长生殿的偏殿。明眼人都知道,这母子三人是被扣作了钳制陆澂的人质,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便会人头不保。
冬月廿四, 由陀罗原南下的柔然王子一行, 姗姗抵至洛阳。
裴长龙领着兵部的人出城迎接,将柔然随行的军队安排驻扎了京畿营, 余下的亲卫与侍臣等人被安排进了城内驿馆,稍作休整,乌伦王子便携娜仁公主, 按照礼制,入宫递交国书。
萧劭与亲贵重臣, 登临大殿、礼迎使宾, 身为护国长公主的阿渺, 也与靖远郡主安嬿婉坐在殿侧的垂帘之后, 遥望向大殿门口出现的人影。
安嬿婉神色凝重,低声道:“我们风闾城跟柔然人打了几十年的仗, 没想到竟然有议和的一天……我爹还来信, 说这是好事,可我就觉得可惜,好像从前那些将士,都白死了似的……”
阿渺道:“从前的事没法改变, 以后能再无牺牲就好。我哥哥也说,我们跟柔然人打了几十年的仗,第一次能逼得他们亲自来中原议和,不算什么坏事。”
中原统一,民心稳固,风闾城与萧氏大齐并肩作战,几经考验、关系密切,如今整个北疆早不再是游离中原政权以外的域外疆土,而是实实在在的齐国一份子。中原政权强大的凝聚力与统一性,让昔日时常有机可乘的柔然人,也再不敢随意挑衅。
大殿门口,礼部官员引领着的使团人群徐徐踏上前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柔然国的二王子乌伦,不到三十的模样,蓄须辫发,长袍外悬挂着许多亮眼的金饰,行动间叮咚作响。
但众人的注意力,却很快被乌伦身后的另外两个人给吸引了去。
那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姿容俱是出众。
女子穿着一袭紫色的裘袍,头发按照柔然的习俗、梳成许多条细辫,垂落腰间。头顶上戴着镶嵌五彩宝石的发箍,坠着珠链,轻扫过线条深邃的眉眼,顾盼间有种不羁傲然的耀目感。
她身边的男子,则一袭白袍、外罩黑氅,在身后一众漠北人的簇拥与映衬下,有种旷然出尘的艳朗之色。
阿渺拢着衣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曲起。
嬿婉语气中一抹替朋友不值的怨忿,“你现在还觉得是好事吗?我早就说过,他一有机会离开,怎会不好好把握?”
乌伦王子在殿座前站定,行礼并奉上国书,用口音浓重的中原话说道:
“尊敬的中原陛下,我带着诚意而来,谨代表我伟大的父汗、向您递交国书,愿我们两国和睦友好,永为兄弟!”
侍官上前取了国书,呈于萧劭面前。
兄弟?
士族出身的文官们善于咬文嚼字,对于被唤成与蛮夷平起平坐之人而颇感愤慨。风闾城的安氏已然让他们觉得有些看不起,而这些漠北的外族蛮夷,奇装异服、汉话也说得磕磕巴巴,竟然还敢自称兄弟!
大殿两侧的朝臣与军将对柔然人大多并无好感,但介于场合、不好公然发难,便将矛头转向了站在乌伦王子身侧的陆澂。
张岐清了下嗓子,“王子代表柔然来献国书,为何身边却跟着我们大齐的臣子?”转向陆澂,拖长声音:“淮南郡侯,如今难道是以柔然人自居了吗?”
之前陆氏姐弟受封,朝臣们还多少有些忌惮,眼下陆锦霞被迁入宫中为质,陛下显然是因为陆澂勾连柔然而动了怒,众人也就不惧落井下石。
张岐讥诮之语一出,周围诸臣皆附和着嘲笑起来。
陆澂尚未表态,他身旁的娜仁公主突然探出了身来。
“他就是柔然人又如何?”
娜仁手指抚弄着垂在胸前的一根发辫,深邃的大眼睛盯着张岐,“他跟我有婚约,人也像雄鹰一样的伟俊,我们柔然愿意让他做柔然人!怎么,你嫉妒啊?”上下打量张岐一番,“像你这种毛腿沙鸡似的男人,在我们草原上,只配给奴隶的奴隶当奴隶!”
“你!”
张岐怒不可遏,却又无法发作,憋得脸红脖子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殿上诸人,也都被娜仁公主豪放的言辞给惊住,就连垂帘后的嬿婉,也不禁有些瞠目结舌,鄙夷道:
“她这话说得也太粗鲁了吧?什么‘雄鹰一样的伟俊’,听着真是羞人!”
她出身北疆,表达感情已然比中原的女孩大胆许多,但若要她当着一群陌生人的面、说出这样直白的话,那也决计是完全不可能的。
阿渺却是一直一语不发,等到递送国书的仪式完毕,随行女官撩开后帘、引领她前去更换服饰,一行人起身从侧门退出了大殿。
出了殿,沿着高台的殿廊走出了好一段,身边女官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殿下,咱们现在应该去偏殿。那边是往御花园的方向了。”
阿渺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偏了位置,掩饰说道:“殿里烧的地龙太闷了,我想在外面坐坐再回去。”
女官只得让人去取裘衣,一面陪着阿渺沿着廊阶下到庭园之中。
时值深冬,花园里可赏的景致不多,阿渺坐到池畔的一处亭榭中,托着下巴,望着结了薄冰的池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得一会儿,雪影捧着裘衣匆匆而至,帮阿渺披好,轻声禀道:“殷夫人也入宫了,眼下正在周修容的寝宫。主上说,殿下要是想的话,也可以过去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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