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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钱的穷人太多了,就像山上的野草似的,死起来一茬连着一茬,心疼不过来的。
“这世上若是当真有鬼,也该先找这帮天杀的算账。”
裴恭愤世嫉俗地咒骂半天,恨不得现在就抽刀,将那玉华轩里草菅人命的十三奶奶和大茶壶打成残废。
可他身旁的方岑熙却不动声色,始终垂着眼帘若有所思。
裴恭嘴边的话便堵了堵,转而轻拍方岑熙的肩:“你还在想什么?”
方岑熙摩挲着指尖,声音里也还带着犹豫:“玉华轩同那些挖人坟墓的是一丘之貉,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若要将一个活生生的姑娘不声不响地送出城去,三爷会怎么办?”
裴恭略加思索:“自然是能藏就藏,能掩就掩。”
“定要扮作渔夫菜农将人遮住,这样走在街上,越是不引人注意才越好。”
“是了。”方岑熙兀自点头,“连三爷都懂这道理,那这些人为什么还要扮作骇人听闻的无常鬼差,大摇大摆地在南城的街上晃荡?”
“他们难道是生怕旁人注意不到他们?还是想昭告给全南城,他们曾经来过?”
裴恭一时怔然,生生被方岑熙给问住。
“你说的这倒的确是个疑点,作恶奸人谁不是畏首畏尾?”
“连内卫那帮见首不见尾的蛀虫,都知道蒙着脸,谁会大摇大摆地做坏事?”
……
方岑熙侧过眸子瞥向裴恭,眼刀子一时好似恨不得要在人身上戳个窟窿。
裴恭被看得身上莫名泛寒,才后知后觉迎上方岑熙的目光:“怎么?”
方岑熙眼角边堆上几分别有意味的弧度,只径自惜言如金道:“没有。”
“我只是觉得不止这一点,还有个更大的问题。”
裴恭缓缓开口:“其实一开始我就想说来着,你是不是也奇怪他们……”
方岑熙颔首默认:“这伙人晚上在街面游荡,白天就会消失到无影无踪,他们是怎么出城去的?”
“这世上难道当真有人会穿山盾墙不成?”
裴恭咬咬唇,这下是真犯了难。
京城满共就那么几个城门,各个都有五城兵马司盘点守卫。
每日戌时一刻敲响暮鼓,紫禁城和顺天府的城门应声而闭,街面的行人便会陆续归家。
因为很快就会开始宵禁,坊与坊之间会被拦上木栅,五城兵马司也会派人巡街,专门缉拿漏夜外出之人。
待到旦日一早寅时晨钟响起之前,无论多大的事也不会再将城门打开。
那些装神弄鬼的无常鬼差,却只在暮鼓后出现,晨钟前就再找不到半丝踪影,此中定然还有蹊跷。
裴恭猜测道:“是不是他们躲起来了?等待城门一开,再抬着棺材出去?”
方岑熙又道:“假设三爷的推断皆为事实,那他们在京城里既要有接应的人,第二日出城还要过城门的盘查。”
裴恭听得皱起了眉头。
如此大费周章,那为非作歹之人何不从一开始就放弃扮作鬼差引人注目?
不知是因为熬夜的疲惫,还是因为他一贯没有什么深思的习性,此时此刻,他终于无奈于自己的脑子——
好似确实是有些不太够用了。
裴恭不由得自嘲起来,他低笑一声:“那伙人穿得跟无常祠里头的塑像几乎一模一样。”
“总不能是怕碰到诈尸,想靠那身行头再给尸身咋回去吧?”
方岑熙听了这番异想天开的言语,却忽然轻轻凝住眉头:“一模一样……”
先前他们去过河桥村,那里的村民对无常的崇拜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将冥婚看作对无常的敬献,忍心与自己的至亲骨肉分离视为对无常忠诚。
村民越是对此习以为常,就越是令人难以置信。
“三爷说的并非毫无道理,那也许正是在进行一种‘祭祀’?”
“扮作鬼差抬棺材,会不会是他们信奉无常的一种仪式?”
裴恭匪夷所思地看向方岑熙。
“可那村长家中放着钱,那些……”
裴恭脑子里的弦好像骤然间被人搭上了,他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们借着这些表面上的事,实际上在敛财聚银?”
“先前春红就说过。”
“他们那里有个五村大德,因为替几个村落平息过瘟疫,所以带着众人兴建无常祠。”
方岑熙眼中漾过一抹亮色。
“不会错了,这下就都说得通……”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人却忽然失衡似的朝一侧倒了倒。
好在裴恭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架住:“怎么?”
方岑熙揉揉额角:“不妨,大抵是有些犯晕。”
“没关系。”
“你两宿没睡,方才在玉华轩都能眠过去,还说没关系?”
裴恭二话不说,将人扶回到甜水巷。
他目送着方岑熙进门,又从不远处买两条小鱼放进白浪花碗里,才终于哄得忿忿拍碗的大白猫安稳下来埋头苦吃。
方岑熙瞧着那一人一猫的和谐场面,恍惚倒觉得裴恭更像是白浪花的主人。
“三爷受累了。”
“白浪花如今跟三爷倒是亲昵。”
裴恭揉了两把白浪花的毛,还不忘调笑:“你赶紧去休息,单薄得像张纸似的,还站在这逞什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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