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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做的事, 你即便以命相胁,也迫不得我一丝一毫。”
“我愿意做的事,就算是千难万险,我也在所不辞。”
方岑熙眼角带笑:“就算你在眼也不眨地日日盯住我, 就当真能一切如愿?”
裴恭安然坐在脚踏上, 一只手懒散地搭在膝头,整个人都轻靠在雁翎刀边, 丝毫没有要睁开眼的意思。
夜色静谧,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便连着说话声也带上几分轻慢。
“如愿?”裴恭莫名听得笑出声来。
他的二哥保家卫国一片丹心, 结果最终横死宣府不能归京。他的大哥战中坠马落下跛伤,然而却连个无权的虚职也要被免去。就连他的老爹, 也是身受冤屈却不得不赋闲。
他裴恭无功无绩, 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个秋后的蚂蚱。
故而连他自己也知道, 如今这日子也不过是旦夕之危,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十三司就那么盯着裴家,也盯着他,早晚要跟着梁国公府的这艘大船,一道儿彻彻底底地覆没。
偌大个裴家支离破碎,就连他仅剩那一腔真心,换来的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你说,像我这样的人,这辈子还能如什么愿?”
裴恭嗤笑一声,便又沉下嗓音道:“我要的不是如愿,我要的是你不痛快,要的是十三司的那帮狗东西不痛快。”
“三爷又错了。”方岑熙缓缓靠去到枕上,转身背对裴恭,“坑害裴家非我所图,我怎么会不痛快?”
“至于十三司,便更不会。”从令主到协领,再至于末流的旗官,各个效忠陛下,来去无定数。内卫不过是个代号,今日是大理寺左寺寺正方岑熙,明日便可能会是别人,“一群无名无姓的人,去如风,散如沙,一时的不快,又能有什么伤及腠理的作用?”
裴恭听着方岑熙不紧不慢的言语,忽而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温声细语的腔调,在裴恭听来却只有十足的挑衅和威胁。
他泠然睁眼,漾着满目的寒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翻身上床,一把衔住方岑熙的衣领,迫着方岑熙仰面朝他。
方岑熙压根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看到一抹月光似的白影掠过床脚,便毫不迟疑地驾临在他上方。
入目是裴恭那双波澜不惊的眼,还蕴着凉飕飕的目光。
一贯轮廓分明的五官,此时好似都用力绷住,裹挟住了满腔的憎恶与愤怒。
方岑熙的目光从裴恭额角缓缓梭巡滑动到唇边,终于忍不住失笑:“三爷想通了?嗯?”
“如今终于下定决心,要把方某这条命拿回去?”
裴恭攥住方岑熙衣领的手下意识越攥越紧,可他面儿上却仍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但他声音是冷的,比这没有炭笼的厢房还听得人更打寒噤。
“伤不伤得到腠理,岂是你说了算的?如今内卫明里暗里支人来保第,难道是巧合?”
“裴某人真是好的面子,竟然能瞧见两位协领劳动大驾,想来这今后在保第的日子,倒是有趣了。”
方岑熙眸色一黯,几不可见地轻轻压下眉头。
裴恭嗤笑,整个人便又威胁似的朝方岑熙威压而去:“你还在我跟前装?你来保第到底是因为大理寺还是十三司?”
“你不会跟我说,你不知道曾哲也来了保第?十三司两个协领都凑到这离京几百里的地方,恐怕不是为了做什么好事吧?”
“方寺正,临远协领,你在甜水巷满脸坦然,口口声声说没有坑害裴家,没有助纣为虐,说可以解释,如今你便是这样给我解释的?”
方岑熙随即垂眸,纤长的鸦睫便掩住了他瞳孔中的神情波光。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继而推开裴恭攥住自己衣领的手。
“我来保第确实不止有大理寺的事,这保第府衙中有猫腻,我自然是受命前来。”
“至于曾哲,他来保第我怎么会知?但他为何来保第,你猜猜我知不知道?”
裴恭一怔,猛然扯住方岑熙纤细的手腕,径直将他的手按在头顶之上。
方岑熙眼里波光轻纵,他忙侧过脸去避开裴恭的视线,显然是被扯疼了。
可裴恭却半丝也不松手:“我猜到了你就会说?”
“协领大人,你别忘了。你的狗窝十三司,也有十三司的规矩。能容得你们狼狈为奸,哪里能容得你将曾哲的所图说给我听?”
方岑熙嗤然发笑:“裴三爷,你也别忘了。我是十三司的内卫协领,是大理寺左寺寺正,可最重要的一点,我是个人。”
“一个活人,在这世上想什么,要什么,岂是一个曾哲,又或是十三司能左右?”
“我志不能移,你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别怨我妄动。”
裴恭望着榻上肆意轻笑的人,忍不住皱起眉头:“方岑熙,你难道就不像个疯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岑熙丝毫不收敛笑意:“我想干什么?我说了,你就会信么?”
裴恭微微滞住。
是了,他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已不信方岑熙的话了。
可他却还是不长记性,明知方岑熙软硬不吃,却还要一次又一次地问。
他心里还总还当方岑熙是从前那个,不卑不亢坦诚待他的……心上人。
两个人僵持不下,屋中陷入了无限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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