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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尽了,指尖的冰冷往心里去,贺沧笙的泪落了下来。赵安看着,很想安慰,但他做不到了。他张了张嘴,然后简单地一阖眼。
贺沧笙的手臂如同机械,堪堪挡扶着赵安的尸体。她甚至不清楚寄岳是如何被自己收起来的,只知道自己提起了那把沉重的刀。
赌胜。
这是赵毅公留给她的,他和赵紫荆一起,帮她向前,要她无忧,赌她胜利,以生命为代价。
“外祖父。”贺沧笙像是失了神,被泪模糊了双眼。她哪儿也不去,就在极其危险的乱军中短暂地呢喃,双手抱着赌胜,像是抱着赵毅公,又或者是赵紫荆,还有曾经的自己。
谁的刀砍在背后,几乎要穿了她的铠甲,顺带着挑下了她的头盔。贺沧笙抱着刀俯身,身上的伤口尽数迸裂,疼得她喊出了声,唇齿间猛地漫出了血。她抹一把,掌心全是红色。
可她竟在这疼痛和血液间回过了神,嘴里噙着血,蓦然笑起来,用尚在鞘中的寄岳回手猛砍。刀鞘上的刺刃锋利,划过敌人的手臂,将人暂且逼退。
贺沧笙咽着喉间血,用一只手抬起赵安的上身。这弱女子的身躯在此刻与修罗无异,竟一人将赵安搬到自己的马上,按在身前,然后用披风将赌胜紧紧地系在背后。
长发凌乱地散下来,融入黑暗。贺沧笙背着重刀,带着赵安的尸体,还有一身见血的伤,策马奔向沙依巴克。她再次拔出了寄岳,原本恢复得极其淡漠的面目在一次又一次的斩杀里逐渐露出了笑。无数西戎人成为了她的剑下鬼,但他们已经惊喜地认出她的身份,于是又有无数刀落在她身上,就好像是一种交换。
血肉之躯么,她不在乎。
这此出征西戎其实是贺沧笙第一次直面战场,但她在此时生出了一种痛快,有什么从赌胜中生出来,进入她的身体,像是无可比拟的坚定,也像是一种诅咒。
就是这样的战场,她的外祖父一生都奔赴与这样的血腥。而现在轮到她了,但她会走得更远,背着无数人的希望和生命。
她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也没剩下。
贺沧笙的齿间涌出了更多的鲜血。
有东西从胸前落下来,轻飘如同雪花,被她的血洒了个透。她微微低头,看到了被染红的梅。
苏屹。
她还有苏屹。
热血化冰,风吹散了多少英魂。贺沧笙连振臂的力量也没有了,私士护着她冲过去,洪达断后,和她一起拼力厮杀。西戎人的尸体被踩踏着向下,视线里出现了沙依巴克的城门。
月明千里,照亮了贺沧笙入城的路。她却在这个时候扶鞍回望,向着东方,向着去往京都的长路。
报仇,遂志。
她要杀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1]:《御街行》宋·范仲淹[2]:“礼月求天,愿君知我心。”出自《感恩多》唐·牛峤感谢观阅。
第69章 前路
贺沧笙回城时一身都是血,但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身负赌胜,手持寄岳,一步步目不斜视,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烈酒浇身,她亲手给自己上药缝伤,期间剧烈的疼痛让她数次昏迷。
赌胜和寄岳一起被放在桌上,哪怕是眼前模糊,它们也在时刻告诉贺沧笙她不能睡过去。她就这样一次次地陷入黑暗,再被更一波的疼弄醒。每一次的闭眼都在哭泣,还有一次恍惚地看到了母亲和外祖父。他们牵着个小女孩,粉装玉琢地很好看,贺沧笙不由自主地微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
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的时候,亵衣全部湿透了,除去干涸的鲜血就是出的冷汗。
贺沧笙合眸微喘,在这个夜晚独自流尽了她先前咽下去的所有泪水。
昨夜她忽然出城拼杀,这件事崔禄作为监军要问责。可近卫们挡在院门口,摆明了不让进,这太监欺软怕硬,没敢硬闯。温绪之辰时三刻到了,近卫请示过贺沧笙,先生得以进入。
温绪之开门时带进了零星的冰雪,闻着这满屋的血腥也稍微惊了惊。然而贺沧笙已经在案后正襟危坐,双手看似很随意地放在椅子把手上。
“师兄。”她很淡漠地微笑,尽管形容憔悴得令人胆寒。所有的伤病都被她掖在冰冷的面具下,谁也碰不得。
是能碰的人恰巧不在。
她对温绪之道:“是时候了。”
温绪之点头,细心地问:“要等小公子回来吗?”
“不用。”贺沧笙垂眸敛光,随即又恢复成冷漠,道:“私士都在沙依巴克,再加上扈绍陵,制住一个洪达足够了。”
她言语里是不需要苏屹的意思,但温绪之分明知道不是这样。他没有说话,静坐在那里的时候有种询问的意思。
贺沧笙牵动着毫无血色的唇,半晌后终于坦诚道:“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个样子。”
狼狈又困顿,阴冷又无情。
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恨不得直接与她的阿屹重逢于巅峰。
西戎人安静了几日,贺沧笙借此厚葬了赵安,亲自祭奠,然后闭门谢客。
正主不出,温绪之又无官职,那位崔禄便不仅游手好闲,还整日在军中作威作福,看什么都不顺眼。他拿捏着受皇命的腔调,不容任何人反驳,让兵部的人和玄疆军都恨得牙痒痒。
扈绍陵受不了,跑去悄悄地问温绪之,先生却只是微笑,说不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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