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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侧妃的心慢慢揪紧了,她明白风荷不会无缘无故来她这里,她有孕之身,几经危险,太妃是不会由着她如前一般随意走动的。她蹙了蹙眉,缓缓站起来,笑道:“世子妃娘娘如何来了,有什么事叫我过去说还不是一样的,别累着了身子?”
“不打紧,恰好今儿的太阳暖和,想要出来走走。祖母又有件事情吩咐我,便过来看看娘娘。前儿母妃送来的几个新丫头好不好使,都是过年前母妃挑的,新到府里,才学了规矩,若有不好的娘娘只管教导才是。不过娘娘最是会调教人的,瞧娘娘身边出去的,个个知书达理,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强,这几个小丫头也定不在话下了。”
她扫了一眼廊檐下等着伺候的几个小丫头,抿嘴而笑,如今的侧妃身边能用的就几个娘子了,偏偏她们都是有家室的,不能不分日夜在里边伺候。她倒想看看方侧妃能忍多久,她不怕陪她玩,就怕她玩不起。
风荷的话无疑在戳侧妃的心窝子,为了几个丫头的事,侧妃难受不是一日两日了。先前,她的行动不需避着身边人,都是她的心腹,可是现在,她只能装出一副再贤惠贞静不过的样子来,东院那里都不敢有一步踏足。几个娘子虽是自己人,但她一向只信任自己,不敢把那么重要的话让一个下人去传。
她暗暗压下心底的怒气,笑得温柔:“王妃娘娘送来的人自是好的,伺候我很尽心,娘娘进去坐吧。”董氏既然来了,自然不会马上走。
风荷看了看高高的太阳,摆手道:“罢了,外头阳光正好,我便与娘娘在这里略坐一下说说话吧。”她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她是存了心来凌辱方侧妃的,而这不过是开始而已。
方侧妃眉心一动,很快吩咐道:“还不把太师椅搬出来,没点眼力界。再把咱们新做的糕点端上来,我这里东西简薄,委屈娘娘了。”
“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一家子人,难道还说两家话?论理,娘娘也算得上我长辈呢,不必拘束。娘娘进府也有二十多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她恰似随意地说着,几个小丫头合力搬了太师椅出来,立靠背,铺锦垫。
沉烟扶着她轻轻坐了,五个多月的身子,能看见腹部微微的隆起。
上好的铁观音,清香醇厚,只是少了一股子隽永的余味。风荷放下茶盏,看向深思的侧妃,笑道:“娘娘可是在回忆往事?”
“呃,瞧我,想起旧事来,倒是怠慢了娘娘。是呀,二十多年了,如今都快是一把老骨头了。”她望着天边深蓝深蓝的天空,似乎能从天空中看到她这些年的屈辱,拽紧了拳头,语气也三分凄厉。
风荷恍如未闻,只是笑应着:“听祖母说,当年父王屋里还是有几个人的,最后都打发了,只留娘娘一人,看来父王对娘娘的情意非同一般呢。”
她顿了一顿,转头对着风荷,摇头苦笑:“还不是为了三少爷,不然还不知我此刻身在何处呢。”这是她心底的伤,身为正妻者,只要不犯七出之条,谁都不能休弃她;而她,一个妾室,任人打发买卖送人,只凭主人心意。她再不济好歹也是娇养着长大的,何曾受过这等羞辱,为此,她连王爷一并恨上了。
“其实,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各人的命而已。”风荷随意得歪在椅子里,嘴里却说着最最残忍的话,她是不信命的,侧妃也不信,而她又故意这么说。
方侧妃深深凝视着她,须臾,扬眉浅笑:“我从来不信命。”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来由的发冷。
风荷丝毫不在意,闲散地掰着糕点,落了一地的碎屑,方故作惊诧叫道:“瞧我,竟然忘了正事。娘娘可能有所不知,令尊被人弹劾了,详情不知如何,只是听说皇上命他上京呢,怕是这会子都在半路上了。”她满是自责的表情。
方侧妃扶着椅子的手握得更紧了,泛出青白之色,半晌,她才三分急切地站了起来,惊道:“娘娘所言当真?”
“自是真的,我岂敢拿这种事糊弄娘娘呢。祖母说,只要方大人勤俭为官,进了京也是不用怕的,皇上断不会冤枉了一个好人;倘若有些什么,那天网恢恢,咱们府即便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太妃娘娘也是为了娘娘着想,娘娘可要多多体谅啊。”她依然散漫适意,心里却在暗忖:方侧妃果真是个心硬之人啊,亲父出事,她还能把分寸拿捏得这么好,要么就是心智过人,要么就是全不上心了,只不知她属于哪一种?
彼时的方侧妃,恨不得立时上前踹一脚,可是她不能。亲生父亲,对她而言,不过是拿她攀附荣华富贵的陌生人,若不是他为了自己的前程,将她送人为妾,或者她这个时候也是个堂堂正正的诰命夫人呢。可是,那毕竟是她一点靠山,若连方家都倒了,她的日子会更艰难,尤其她要怎生把握这件事呢。
向王爷求情,不知王爷作何感想;不求情,她就成了不孝不义之人。这个分寸,她一时难以拿捏,所以她恨风荷,这个女人,每每做事出人意料,她不会把人杀死,可是会让你比死还难受。
话说完了,风荷也不再多留,笑着起身告辞,走到门首时,又忽地回头,婉转而笑:“娘娘,人是挣不过命的。娘娘愿不愿与我打个赌呢?”
她说完,也不等方侧妃回答,已经转身而去。
看着浩浩荡荡远去的人群,方侧妃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寒冷,冷得她骨髓都在打颤。她几乎可以确定,风荷知道了实情,正用这种法子慢慢折磨她,直到她自己坚持不住的时候,认输,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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