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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愿再等,索性向她走去,倒把身侧的礼官都唬了一跳。
“不必紧张。”他抑下同样烦乱的心跳,握住了她的手,“一切有我。”
他掌心似有无尽的温暖传来,源源不断地给予她力量,团扇之后,岑樱感激地朝他睇去一眼,内心就此安定许多。
好容易捱完了所有繁琐的礼节,傧相唱喏皆毕,两人登上台阶,进入事先搭建好的帷帐之中行合卺、同牢之礼,尔后方除下团扇,进入含元殿中接受百官朝拜。
岑樱和他并肩而坐在主位之上,众官三拜九叩之时,她心不在焉地在殿中寻找着父兄的身影。
柔然使团的位置被安排得不算远,她一眼便看见已作使臣打扮的父兄,他们也正担忧地看着她。岑樱眼眶一热,几乎泪流满面。
她知道以他们的身份不能坐在那个位置,但他仍是尽可能地顾及了她。
百官朝拜之后,帝后便要离开,天子需送皇后进入寝殿后方才折回再接受群臣献酒。
正是此时,黑压压的人群之中,一人忽然出列: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阖天下皆知,永安县主是裴氏之后。裴氏乃为乱党,当年曾助废太子图谋不轨,是先帝与太上皇亲定罪的谋反重罪!如今,裴氏女又岂可母仪天下?!陛下这样做,又将死去的先帝与上阳宫中的太上皇后置于何处?”
满殿的静寂肃穆之中,他声音格外清晰,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嬴衍脚步停滞,回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殿下出列之人:“舒卿既然这么有骨气,当初,薛氏女为永安县主,太上皇下旨赐婚,尔为何不反对?”
是御史台的左佥都御史舒柏,亦是舒妙婧的伯父。
他将愣住的岑樱往里轻轻一推,示意下人带她离开。舒柏却道:“太上皇赐婚的,乃是薛家与京兆苏氏的女郎。陛下今日所娶的,可是苏家、薛家之女么?陛下又为何更换城防,将太上皇软禁上阳宫中?”
“陛下,你背信弃义,罔顾人伦,幽禁皇父,只是为了这个乱党之女而已!实是大错特错!今日,舒某情愿一死,以报皇恩!”
语罢,还不及禁军入殿阻拦,他已直直朝着殿中几人合抱粗的殿柱撞了上去。霎时鲜血四流。
殿中慌乱声四起,满座哗然,急急围过去查看舒柏伤势。
嬴衍脸色晦暗,岑樱则被宫人们簇拥着朝后退,那迸裂的脑浆与鲜血似乎都洒在她的眼前,忽然间,手脚冰凉。
作者有话说:
闷罐儿:晦气!
第67章
这之后,嬴衍先将妻子送回了寝殿徽猷殿。
天子大婚,纵然娶的是一个群臣都不看好的女人,本也是喜庆的,却撞上此事,一时之间,原本喜气洋洋的徽猷殿都似笼罩上一层寒霜,宫人们都噤声喏喏,谁也不敢言语。
嬴衍亦是不悦,却也不愿表现出来,扶她在铺了大红鸳鸯被褥的喜床上坐下,安抚地拍了拍她肩:“没什么的,等我回来。”
语罢,又动身折返含元殿中,去处理舒柏身死之事。
新房里就此静悄悄的,岑樱一颗惶惶不安的心并未因丈夫的那句话安定多少。
眼前都是方才舒御史血溅朝堂的情景,像一层血淋淋的雾蒙在眼睫上,她实是见不得这满殿的红,卸了沉甸甸的花冠,去到净室洗浴。
“青芝姐姐。”
旁余侍女都候在屏风后,只余青芝在浴桶边替她舀着水,岑樱倚着桶壁,忽而闷闷地问。
“他们说我是乱党之后,你知道,我的父亲族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吗?”
青芝方才也在含元殿中,知道她受了刺激,软言安慰:“那些话,殿下听过也就罢了,不必在意。”
“那位舒御史是冲着陛下去的,并非是您。”
“那会让夫君很为难吗?”岑樱问,察觉她言语逃避,又追问她,“青芝姐姐,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就告诉我吧……”
青芝一阵为难,替她轻轻捏着肩,犹豫许久后,还是道:“殿下的父亲,是很好的人,亦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有关他的事,奴婢知道的不多,就和殿下说说奴婢的身世吧。奴婢今年十八岁了,奴婢的母亲,当年曾是秦王府的一名绣娘,被太上皇的亲信侮辱才有了我。当年,阿娘怀着我,四处求告皆被那人以权势打了回来,走投无路之下只有去拦了裴廷尉的官轿。”
“裴廷尉为阿娘做了主,查明真相,处死了那人。只是那时候阿娘月份渐大无法打掉,这才有了我。”
岑樱不期想一直陪伴自己的青芝还有这样曲折的身世,那么,闷罐儿之所以让她来服侍自己,也是因为这个吗?
而她虽长在乡下,也知官吏草菅人命,在权势面前实则并不把平民百姓当人看。一时间,对这位未曾谋面的父亲也升腾起许多好感,急切地追问:“那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好似是十八年前,那时我才出生呢,这些,也是听我阿娘后来说的。她每一年都会带着我给恩公烧纸。”
“那……青芝姐姐,你、你知道他的祭日吗?”
青芝面现为难,终究还是道:“是,是八月十五。”
竟然是中秋……
岑樱一怔,心里霎时涌动起一股莫名的哀伤。
姨母说她真实的生日是三月三十,也就是说,她的生父,很有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存在就已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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