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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101节

      德妃娘娘倒是有心,但那糕点也确实叫成亲王夸不出口,他一个小小的王爷都如此挑剔,何况甚么山珍海味没有尝过的天子,天子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德妃亲手所做的糕点,还出言夸赞,动作十分自然从容,显然这并非是天子头一回尝德妃娘娘的手艺了。
    就是这般才叫成亲王觉得怪异,尤其亲眼所见时,成亲王心里满是震惊,当今这态度委实奇怪了些,非是普通的宠爱。
    尤其还叫成亲王联想到了先帝身上,当年先帝宠爱苏贵妃时,也是这样百般纵容,甚至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当今对德妃倒是比不得当年先帝待苏贵妃那般,但在夸赞上倒也同样是是非不分了。
    成亲王敬重王妃,陪着王妃用过了午膳,这才往书房去,早就候在书房的一小厮见他到了,上前两步见礼,掐着笑:“王爷,慧姨娘知道王爷今日回来得晚,特意请了奴才来瞧瞧,说是要亲自瞧过了王爷才安心。”
    成亲王后院也有受宠的妾室,因着容貌出众叫成亲王偏疼几分,平日也多给几分颜面,但现在成亲王没有功夫应付爱妾,只摆摆手,随意把小厮给打发了:“去回了慧姨娘,本王无事,叫她不要多想了,本王还有事,等下回得了空就去看她去。”
    小厮还要说,但见成亲王面上有些不耐,到底不敢多言,只得回去秉了慧姨娘去。
    成亲王后院的姨娘们入府时间也不断了,平日小事上成亲王对她们偏疼,但在其他事情上,成亲王还是能分得清的,更倚重王妃这个正妻,其次便是王妃的侧妃。
    成亲王不由得想到宫中去,后宫嫔妃与臣下府上不同,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嫔妃上边还有中宫皇后,皇帝对中宫是敬重的,对后宫嫔妃到底会轻慢两分。
    德妃位列四妃,到底上边还有贵妃,还有皇后,不是正宫,成亲王想到方才他待慧姨娘的态度,不由得点了点头。
    像他这样对王妃之下的后院妇人才是对的。
    成亲王入宫后,被召见过的两位朝臣,贺、靖两位大臣也纷纷入宫谢了恩,就此皇长子的四位伴读定了下来。钟萃还特意给四位伴读挑选了礼送到府上。
    皇长子挑选伴读的事闹哄哄的,朝堂上下尽知,到如今彻底定下才平息下来。江陵侯府也是知道皇长子挑选伴读的事,原本还以为钟家作为皇长子母族,无论如何钟家也会出一个伴读,直到伴读人选定好,江陵侯府也不曾等到从宫中发来的旨意。
    钟家大房没有合适的人选,但二房、三房却是有年纪合适的,出嫁的钟家女也都是嫁入了高门,按理若是挑也总是能挑出来,身份也不差,但跟钟家沾亲的却是一个都没选,甚至连颇得皇帝赏识的御史赵大人赵家也没有丝毫动静。
    天子与朝臣商议完国事,赵励被留了下来,闻衍往后靠着,喝了茶水,看向挺直站着,一言不发的赵励,沉声开口:“朕挑了贺靖两家,爱卿心中可有怨怼?”
    赵励模样冷静,并非那等谄媚讨好的人,抬了抬手:“臣不怨。”
    相反,赵励越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心里的波澜已经平复下来,他心里有一团火,这团火如今只刚起了苗头,但赵励满身的血气上涌,汇聚,知道那团火总有一日会壮大,爆发。他要做的,就是在这团火成长起来前,在一旁安心的守着,护着。
    赵励猜到了当今的打算,身为德妃娘娘的姑父,赵家与宫中的德妃母子本就关系紧密,任何人都会把赵家打入大皇子党,赵家天然就是站在大皇子这边的,并非是那等需要用利益绑在一条船上的。
    陛下为皇长子挑选的伴读皆出自重臣家中,对皇长子的有益,若是换成赵家,反倒是画蛇添足了。这一点赵励看得分明。
    闻衍眼一抬,身边杨培便心领神会,取了一张折子递给赵励:“你倒是聪明,朕倒是没有看错人,你在佥都御史这个位置上也坐够了,是时候升一升了。”
    赵励手上的折子,正是吏部呈上来的调任折子,闻衍已经批过了,不日就将要发下去。赵励从正四品的佥都御史擢升为正三品的副都御史。
    皇子挑选伴读,母族向来会择其一,这也是历来心照不宣的,但这回皇长子选伴读,母族以及沾亲的尽数不挑,闻衍有心补偿,这个正三品的副都御史就是交换。至于补偿到谁头上,皇子母族的亲眷自然都是作数的。
    赵励若是回答得叫他不满意,皇子伴读倒也不是不能加,但同样这一份折子也就送不到赵励手上了,到现在,当今仍旧在考验他。
    赵励捧着折子,心如擂鼓,额间汗滞顺着脸颊滴下。哪怕是早就对此表示理解,但若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有丝毫动摇,没有忍住选择了当下的利益,都会错失往上爬的机会。
    第158章
    那他将终身止步在这个四品官的位置上!
    赵励心中一秉,一颗心紧紧提着,他从寒门举子走到如今,在京城中站稳了位置,但赵励知道,还不够。
    京城这样的地方,只是区区四品官位,只能仰仗着岳家的势,在赵励这等胸有抱负的官员心中,心里都是不好受的,京城的大员实在太多,就是岳家钟家也不过在上层处于末端,不敢开罪了前边的勋贵们。
    好在总算叫赵励看到了机会,从宫中的德妃母子身上看到了希望,并开始揣摩起了当今的心思,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若是要再往上升,除了破格提拔,就只有熬资历,熬上数载才得一个机会。
    赵励哪里甘愿像岳家的舅兄一样,在位置上十几年都无法提拔上去,只能借着一点侯府势力,每日无所事事的混日子。赵励紧紧的握紧了那折子,心里涌上的百般思绪都汇聚起来,赵励为人素来冷静,但现在心里也忍不住一荡,拜服的朝当今叩谢:“臣赵励谢陛下赏识。”
    好在他没有昏了头,这一步棋终究是走对了。
    闻衍端坐上位,眉目略有些清冷,衬得有些无情了些:“起来吧,你应该要谢的是德妃。”
    要不是因为德妃的缘故,赵励如今还入不了天子的眼。赵励有些才能不假,但资历不如朝中其他官员,回京时间尚短,根基浅薄,朝中比赵励更有才能的人不少,依赵励的才能,数年后也能入了当今的眼,但这些年也只能在官场沉浮,若是这些年在官场中不幸出了差错,也有可能早早就削官回乡去了,出不了头。
    赵励知道这个道理,心甘情愿的朝后宫的方向施了一礼:“臣谢过德妃娘娘。”
    闻衍面色稍霁,嘴上却吩咐:“朕要交给你一件事。”
    赵励回到府上,赵夫人钟明兰带着丫头迎了出来,迎着赵励往正房去:“妾身方才就想到老爷应该是快回来了,刚从母亲说了声,出来就见老爷家来了。”
    跨过门栏,赵老夫人坐在房中,赵励同老夫人见了礼,问起她们今日的行程:“母亲和明兰今日去了城郊上香,一路上可有累着?那庙宇可清净?”
    赵老夫人连连点头:“清净清净,后院里倒是安静得很,只有几家官家夫人们,都是贵人,轻言细语的,碍不到哪里去,今日不止我们,还有明兰娘家钟家也在。”
    赵励转头看向钟明兰。钟明兰轻轻颔首,小声说起来:“母亲说的是,今日我们也是到了城郊的庙宇后才见到的,走时倒没得嫂子们派个人来说一声的。”
    钟明兰脸色有些勉强,不欲多谈。
    赵励心里一转就猜到了两分,钟家近日烦心的只有皇长子挑选伴读的事,按钟家的意思,皇长子的伴读应该从钟家选,再不济也可以从出嫁的钟家女家中挑选一位出来。
    钟明兰被钟家请回去几回,钟家借她的口在赵励面前探听过,还挑拨钟明兰在赵励面前埋怨,让赵家去争这个位置。
    钟明兰和老夫人这对婆媳对皇长子伴读这个位置确实心动,也数次在赵励面前暗示,换来换去的说给他听,赵励想着,若是当时他叫她们给说动了,又丁点犹豫,当真去争了皇长子伴读的位置,哪里还有今日的事。
    赵励一手覆在钟明兰手上:“钟家的事你不用听,也不用去管,过几日应该便有旨意下来了,这些时日若是钟家召你回去,你找由头给推了吧。”
    钟明兰不傻,很快就领悟到了赵励的意思:“老爷的意思是…”
    赵励在她手上拍了拍,往房中两侧看了看,示意她还有下人们伺候着,打断她:“夫人也准备准备。”
    钟明兰重重的呼吸过,好一会才平复下来,脸上容光焕发一般:“妾身知道了,前两日吹了风,有些头疼,这几日正好在府上休养,却是不能出门了。”
    上边的旨意发到赵家,却没有送到钟家,自然会让钟家对赵家不满,但干系到赵家前程,钟明兰当然选赵家。
    钟家原本的意思,也口口声声的说过她们这些出嫁女有份,也有资格做娘家挑选入宫做皇长子的伴读,现在这功劳落在钟家姻亲府上,也不算落到了别处,毫无关系。
    钟明兰连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还跟赵励商量:“要不要妾身给宫中递个牌子,入宫去拜谢娘娘去。”
    赵励想了想,轻轻摇头:“不必了。”
    当今没有示下,他们还是不要动作的好。
    宫中,闻衍亲自把已经批阅的折子递到钟萃面前,眼里带着几分期待:“打开瞧瞧。”
    钟萃不是第一回 看奏折,已经不会诚惶诚恐了,她接了过来,看见里边的奏文时仍旧惊讶了两分,但很快钟萃冷静下来,朝闻衍屈屈福礼:“臣妾代姑父赵大人谢过陛下。”
    闻衍挺着胸,下巴微微挺着:“赵励在前殿已经谢过了。”
    钟萃就不再提了,亲自恭请天子入座,给他添了茶水,柔声开口:“虽是谢过了,但赵大人与朝中大臣相比,还有些欠缺,若不是陛下英明,慧眼识珠,赵大人哪里能在这个年纪就出任三品大臣,这一切都是陛下给的,便是再三答谢也不为过的。”
    闻衍压了压翘起的嘴角,举了茶盏掩饰,等喝过了茶,他似不经意的问起来:“你当真觉得朕英明?”
    “当然。”钟萃想也不想就答,眼中尽是崇敬。
    陛下对前朝国事尽心竭力,钟萃身为后宫嫔妃也是看在眼里了的,陛下对得起黎明百姓,让四海太平,这一点无可否认,任谁也不能指摘。
    钟萃虽不知书上那些被歌颂的帝王开创的盛世是何等繁华,大街小巷又该是何等的夜不闭户,也只有从书中才能窥得一二,但她身处大越,在当今治理下,只知如今安宁,百姓称赞。
    闻衍在她目光下,心里骤然升起一股豪气,男人在在意的女人面前都是不甘落后的,闻衍脱口而出:“朕还可以做得更好。”
    钟萃微微一凝,顿了顿,不若刚才的痛快了,她再三迟疑:“陛下为了国事操心,殚精竭虑,还是应该以龙体为重,若是陛下累坏了身子,这是黎明百姓之苦,也是大越之苦,也是臣妾之苦,那时臣妾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目光泛着担忧,仰着脸看向他。
    闻衍心里一软,拉着钟萃的手拍了拍,跟她保证:“你放心,朕的身子好得很,刘御医已经替朕查验过好几次了,说朕的身子无碍,有御医不时照应着,你莫要担心了。”
    钟萃哪里能放下心来的,宫中御医的医术她当然是信任的,只是想到上辈子陛下被活活气死,还是有几分放不下,只得跟他哀求:“那臣妾送到前殿来的汤水糕点,陛下千万记得多尝上两口。”
    闻衍亲自说了刘御医的诊断,他如今是全然相信刘御医的看诊了,正好说了出来,原本想借机让钟萃不再往前殿里送那些掺了药粉的汤水糕点的,但对上那一双盈盈担忧的眼,天子要说的话被堵了回去,不愿拂了她的意,只得把话咽了下去,反倒宽慰起她:“既然朕已经无碍了,你也莫要日日往前殿送了,那膳房之地到底杂乱了些,几日送上一回也是使得的。”
    天子都退了一步,钟萃也不好得寸进尺,她轻轻颔首:“臣妾知道了。”
    正说着,皇长子从外边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婢子嬷嬷,紧紧的追着他,生怕他给摔了磕了。
    明霭一头撞进了闻衍怀中,仰着小脸看他,清清脆脆的喊:“父皇。”
    天子甚少踏入后宫,但每回进后宫都要在缀霞宫逗留,只对皇长子来说,到底见父皇的面见得少了,他正在外边玩呢,一听宫人说陛下来了,连忙跑了回来,两只小手扒在闻衍身上就要往他身上爬。
    追上来的宫人们脸上顿时一变,跪伏于地。
    皇长子在外边玩了泥,哪怕有随行的嬷嬷带着绣帕不时给他擦一擦,他一身上下,手上还有些泥,一下就在闻衍身上弄出了泥印子,坏了天子衣裳。
    闻衍看着这个小泥猴,都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扶他了,再过两月入秋后便是三年一回的会试,等会试过后他便两岁了,虚岁也是三岁了。
    皇家这个年纪的小儿再是顽劣也会在长者和嬷嬷们的教导下开始学一些简单的规矩了,比如行礼,在天子面前不能失礼,皇长子去岁出席家宴时倒是规规矩矩给他们行过礼,但其他时候都是这般行为。
    天子疼皇长子不假,但也重规矩,下意识见不得这般行为,正要开口,抬头对上钟萃含笑看着他们父子,要训斥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了。
    钟萃和气的对着下边战战兢兢的宫人们抬了抬手,脸上连一点害怕的神色都没有:“你们都起来吧,先出去候着。”
    等宫人告退,她眼色不变,嘴角含笑,从容的开口:“臣妾看着皇儿与陛下这般,倒是想到了书上所说的天伦之乐,在偶尔时候,没有身份,没有尊卑,便如同市井里的普通父子一般,有说有笑的,不必顾虑太多,想亲近又怕失了礼数,宫中规矩多,也只有这几年才能如此舒坦,若等他启蒙了,知道规矩了,怕以后就该跟所有人一样一本正经了。”
    闻衍提过好几回皇长子的规矩问题,但每回提及时,德妃总是不大高兴,顶撞几句,闻衍本以为她又要借口皇长子还年幼,以后会教的话,原本也歇了心思要训斥,不想与钟萃起了争执,惹她不悦,但不料钟萃说了这番推心置腹的话。
    她脸色温柔,眼中似乎还带着怀念,又有些遗憾,叫闻衍也忍不住跟着她说的想到了市井里父慈子孝的和睦。
    天子时常出宫,也是见过市井里当父亲的会让小儿骑在肩上的模样,但对象若是换成天子,这便是大不敬。
    宫中规矩众多,有规矩隔着,难免叫人客气疏离几分,闻衍不由得想起了其他,便是他与太后,母子情分甚深,但也是不亲近的,手却把小儿搂到了怀里。
    钟萃看在眼里,嘴角一弯:“陛下是好人,臣妾第一次见到陛下这样好的天子了。”
    闻衍被钟萃的话哄得飘飘然,走路都觉得有些飘,直到出了缀霞宫才回过神来,想起还有话没有交代,又转身进了缀霞宫。
    钟萃搂着小儿,在他额间轻点了点:“你呀,母妃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你父皇这人吃软不吃硬,你见了你父皇先朝他软两声,哪里能这样横冲直撞的。”
    皇长子尚小,听不懂母妃的话,只咯咯直笑。
    门外,闻衍楞在原地,宛若被一道雷当头劈下,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第159章
    直到浑浑噩噩的回了前殿,闻衍坐在龙椅上,才逐渐回过神来。他面目表情的问身边伺候的杨培:“德妃的话你方才也听到了吧?”
    杨培倒是恨不得自己方才耳朵聋了的,也总好过听到那话大逆不道的话,如今还要面对天子的问询,杨培倒是想说没听到,但连陛下都听到了,他要是否认,岂不是犯下了欺君之罪?杨培斟酌再三,只得陪着笑脸:“是,奴才是听到一二。”
    杨培心里忍不住苦笑,德妃娘娘欸,怎的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叫陛下给当面听了去的?当今性子捉摸不定,尤其是他们伺候在御前的生怕行差踏错了的,但如天子这般手握权柄的人,再是高高在上,也并非是全然喜欢听真话的。
    前朝的大臣们耿直谏言,他们这些伺候在侧的自然要奉承着,多说些好话,如此才能在主子面前博一个好印象的。但这种话哪里能当面说的?尤其还是叫陛下给亲耳听到。
    杨培就是有心想为钟萃这话找理由遮掩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闻衍脑子嗡的一声,咬牙切齿的:“朕就知道,她果然也是在骗朕!”
    听听她说的甚么话?他吃软不吃硬,先朝他软两声,一副拿捏住他脾气的模样,叫闻衍下意识的想起了之前她在他面前乖觉的模样,每回在他面前都会说上许多好话,各种夸赞。
    联想到如今,既然她已经摸透了他的性子,知道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人,那这些她夸赞过他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说不得都是她用来哄骗他的。
    就连方才她称赞他是好人的话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