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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妹娓娓 第8节

      “小瞎子!”姬如渊黑着脸,盯着沈谣将银票塞入荷包,气得拿起桌上的酒杯猛灌了一口,这一口灌得急,竟岔了气,连连咳嗽了几声。
    便是沈谣也不由弯了弯唇,前不久被姬如渊惊吓的恐怖记忆竟烟消云散了。
    及至两人走出老远,沈谣依旧能感觉到一道儿打量的目光,正是姬如渊身侧的那位千户大人。
    陆千户摸了摸下巴,皱着眉道:“这沈家的姑娘瞅着怎么有些眼熟?”
    第13章 太子妃
    回程的马车上,沈翀便说起了姬如渊的几桩事儿。沈谣这才知道这位位高权重、杀人如麻的镇抚使大人乃是贫苦人家出身,小时候受过穷挨过饿,因而特别看重银钱。
    至于他为何会在哥哥三言两语下乖乖拿出钱来令她很是不解,她能明显感觉出来姬如渊此人很是孤傲,甚至可是说是目中无人,他根本未将哥哥国公府世子爷的身份放在眼里。
    询问之下,沈谣方才知晓,原来是锦衣卫年前向户部报的银子,这几日便要落实了,爹爹掌管着户部,姬如渊此时舍不下这二百两银子,他日丢下的便是几万两。
    沈谣觉着自己怕是与京城犯冲,这才回来没多久,每次出门总有意外发生。而沈翀也很内疚,是他的疏忽令沈谣陷入险境,若是再犯了病,他怕是要内疚一辈子,遂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日后遇到美食都要给妹妹留一份。
    今日国公爷在家中用晚膳,是以沈谣也留在了主院用饭。与长辈们用膳都讲究食不言,规矩也大,好在沈谣一向沉默惯了,又存在感极低,倒也没觉着不自在,反倒是年龄小的沈谚坐在椅子上拧来拧去,指着盘子里的菜要嬷嬷给他布菜。
    沈翕素来疼爱幼子,见他这般行径,不由蹙了蹙眉。
    周氏一早便注意到夫君的神色,忙拉过沈谚的手道:“谚哥儿吃得差不多了,娘亲带你下去洗漱。”说罢用力握了握沈谚的手。
    沈谚还没吃饱用力甩了甩手,恰好撞到了桌上的碗,白瓷碗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汤汁散了周氏一身。
    “哎呀,你烫着了没有?”周氏不顾身上的脏污,连忙拉着沈谚的小手查看。
    沈翕冷哼一声,重重将碗搁在桌上,这下子一桌子人都不用吃饭了。
    沈谚被父亲这一声吓得一个哆嗦,缩在周氏怀中“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你瞧你将谚儿娇惯成何模样了!”沈翕自己也疼爱幼子,但他并不想将儿子养成刁蛮任性的纨绔子弟。
    周氏低声道:“老爷,谚儿还小。”
    沈翕面含怒色,“小什么小,翀儿像他这么大都会骑马了,便是慧儿……”
    最终沈翕被沈谚及周氏的哭声吵得不耐烦,将两人都赶了出去,独留下了沈翀。
    沈翀原以为父亲知晓了自己与武安侯府的事儿,谁知父亲一开口便令他惊诧不已。
    沈翕道:“今日太子与我交谈,言辞间似是要与我国公府结亲。”
    “可还有转圜的余地,以妹妹之才为太子侧妃怕是委屈了。”沈翀并不觉得妹妹嫁入帝王家是件多么显贵的事儿,反倒是更担心沈慧的感受。
    沈翕却是叹了一口气,“是正妃之位。”
    “这、父亲说的可是真的?”沈翀大惊之余,说话声音不免大了些。
    无怪乎他惊讶,自大周建朝以来,太子妃、皇后、太后皆出自关陇秦氏,只因梁□□留下的一道共拥江山的祖制,历代大周皇后皆出自秦氏,皇后之子须立为储。
    早在前朝末年,□□从起兵到登基为帝,多仰仗秦氏兄弟,尤其秦氏族长李敦运筹帷幄,纵横捭阖,□□的大半江山都是秦氏打下来的,当年□□与秦氏携手攻入旧都,事后秦氏主动退让称臣,□□感动之余许诺秦氏万世封侯,并留下了共拥江山的祖训。
    近两百年来,皇室谨遵□□遗训从无例外,唯一那么一次。先惠昭太子坚持立大将军之女程氏为妃,后来便是“重阳政变”,太子与汉王被诛杀,皇后嫡次子安王继位,再次迎娶秦氏女,立秦氏为后,生下当今太子。
    如今太子又要步先太子后尘迎娶非秦氏之女为后,其结果可想而知。
    若是沈翕应下太子之请,便是与整个关陇秦氏为敌。
    数百年的累世经营,秦氏子弟遍布朝野,便是皇权也有所不及,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岂是一个魏国公府可以对抗的。
    当今太子比沈翀小两岁,今年刚满十八岁,前不久已有朝臣请旨为太子娶亲,关陇秦氏之女不久便至京城,满朝文武皆知太子妃必出自秦氏。只是沈翀没料到太子会中意沈家女,毕竟皇后娘娘一直属意的人选是自个儿的亲侄女秦沐晴。
    眼下国公府适龄的姑娘唯有二姑娘沈慧和三姑娘沈媺,但沈媺是庶出自是不必考量,二房四姑娘沈茹虽也是嫡出,但他父亲官职低微。
    不等沈翀说话,沈翕又道:“你与武家姑娘的亲事也要尽早办了,总不能落在自个儿妹子的后头。”
    沈翀抿了抿唇道:“太子妃之事,请父亲三思。”
    他已贵为一等公候,无论是哪个皇子登位,对沈家来说都是一世的荣宠,可若是与太子结亲,就真成了太子党,从此后便是疾风骤雨,前途未卜。
    “不管旁人如何说,你自个儿心里清楚便是,咱们沈家素来只忠于陛下。”沈翕深深看了长子一眼,便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沈翀不动声色地看了父亲一眼,心中不由想起一桩事儿来,父亲在幼年时曾是先惠昭太子的伴读,后惠昭太子被人污蔑谋反,为先皇诛杀,今上登基后为其昭雪,对国公府更是宠信有加,甚至比先皇在世时更甚。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那狐狸老爹是怎么做到让主子深信不疑,这一点让他很是佩服。
    武安侯府。
    武清炜将妹妹接回府中,径直去了母亲的院子。
    侯夫人听到下人禀报,正纳闷儿儿子和女儿怎会一道儿来。也就是下人话音刚落,武清炜便进来了,他铁青着一张脸,手掌箍着武清霜的胳膊,将她拖到了侯夫人面前。
    “你怎么如此粗鲁地对待你妹妹,这满院子里的人都看着呢,她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侯夫人急忙上前扶起大女儿,哪知儿子依旧没有松手的打算。
    迎上母亲责怪的目光,武清炜冷嗤了一声:“她还有脸嫁人,你倒是问问她都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侯夫人直觉事情不简单,见自个人女儿青白着一张小脸,只掉眼泪,却仍是不肯说。
    “你们都下去。”侯夫人只留了自己的奶娘王嬷嬷,其他人都退下了。
    见人都散了,侯夫人忍着心中的焦急,看看女儿,又看看儿子,“到底怎么了?”
    武清炜深深吸了几口气,咬牙道:“她做的那些事情我都说不出口,一个堂堂侯府的嫡千金在明知有婚约的情况下还与外男偷情……”
    既已说出口,武清炜便没打算替她遮掩的,毕竟这事儿沈翀已经知道了。
    随着武清炜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口,侯夫人与王嬷嬷都已白了脸,侯夫人更是身子摇摇欲坠,尤其在得知武清霜偷情的对象正是陈御史家的嫡长子陈轩时,侯夫人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心口堵着一块儿大石头,她就着王嬷嬷的手,颤抖着站起身子,捏着帕子指着武清霜道:“你哥哥刚刚说的可是真的?但凡有半句虚言,娘亲便为你做主。”
    武清霜噙着泪水,不住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娘!我并没有偷情,我与陈公子只是偶遇……”
    武清炜道:“住口!你预备拿这样的鬼话来欺骗魏国公吗?打量别人眼睛都是瞎的吗?”
    侯夫人闭了闭眼,颤抖着声音道:“你与娘说实话,你妹妹与沈六姑娘的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闻言,武清霜身子猛然一颤,眼中掠过几分惊慌。
    在场几人皆是心细之人,何况一直紧盯着她,遂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便是武清霜后面再是否认,几人也不再信了。
    “孽障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啊!”
    侯夫人的哭声未歇,便听到门外响起一声惊呼:“三姑娘!”
    武清炜连忙掀了帘子出去,正对上妹妹一双含泪的眸子,那张本来就因为生病而苍白的脸更是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她几步进了屋子,看见地上跪着的人,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落下来,让她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
    “你真的是我姐姐吗?”武清妍冲上去一把抓住武清霜,摇着她的胳膊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是说我是你最喜欢的妹妹幺!你若是不想让我嫁给陈公子你对我说便是,我不会与你抢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不是我姐姐,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武清妍哭得嗓子哑了,神情癫狂。
    武清炜怕她出事,便趁机将她打晕了交给身后的嬷嬷。
    他心里也很难受,这两个妹妹皆与他一母同胞,明明是那么相亲相爱的两个人,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今日的事情瞒不住,两个妹妹都毁了名声,日后怕是不能嫁人了。
    武清炜更不敢想象父亲知道此事之后会是怎样的雷霆暴怒。
    翌日,武安侯府放出武大姑娘急病的消息,且一日病过一日,眼看着是要不行了。
    外人不知道的是,武安侯府真正病了的是侯夫人与三姑娘,尤其是三姑娘整日缠绵病榻,醒来的时候越来越少,茶饭不思,药石无医。
    武清炜知道自个儿妹妹病是真的病了,但并不是治不好,最大的问题是她一心求死。
    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救不回一心求死之人。
    第14章 钗头凤
    武清霜则是被震怒的武安侯一脚踢伤了内脏,不仅如此,他父亲不及请大夫诊治,便要让府上的管事嬷嬷将人送去山上的庵堂。若不是侯夫人求情缓上几日,此时武清霜已然救治不及死在路上了。
    便是如此,武清霜依然不死心,趁着侯夫人探视之际,让丫鬟偷偷给陈御史家中送信,想让陈轩带她走。
    要不是武清炜发现的及时,这篓子便又捅大了几分。虽然他也想让陈御史在朝中颜面无存,但前提是不能以武侯府为筏子。
    约莫是过了半个月,沈谣也听说武清霜被家里人送进了庵堂养身子。
    武安侯府老夫人亲自来魏国公府赔罪,一并商议退婚事宜。
    “清霜丫头身子眼看着是不行了,总不能一直耽搁着沈世子的婚事。”侯府老夫人言辞诚恳,话里话外皆是惋惜。
    沈老夫人早已知晓侯府发生的龌龊事儿,面上却不显,只宽慰道:“清霜现下还年轻,说不得养几日便好了。”总不能她们这边刚退了婚事,那厢武清霜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众人眼下,届时国公府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侯府老夫人眼皮一跳,听出了沈老夫人的言下之意,叹了口气道:“昨个儿太医来瞧过了,说是身体底子坏了,怕是养不好了。”
    沈老夫人亦叹道:“哎,这孩子也真是可怜!”
    如此几番推诿,沈老夫人便应下了。
    没过几日,武安侯亲自带了庚帖去见了魏国公,也不知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两人脸上俱是笑意。
    沈武两家退婚之事虽然未曾公开消息,但知晓的人也不在少数,端看这些日子来国公府走动的贵妇们哪个不是带着适龄的闺女来的。
    便是寻常沈慧办的闺阁小宴来的女子数量也比往常多出一倍不止,便是没有帖子的,也能寻找拐弯抹角的亲戚领了人进来。
    闺秀们闲来无事,便会弄些个诗社、花会、扑蝶会什么的,有些个还给自己起了个雅号,便如前不久武安侯府参加武清妍生日宴的闺秀们,多是桃花七姝的成员。
    沈谣初初听闻青禾说起这些,也是一阵好笑,这是效仿魏晋竹林七贤来着。
    相比于武清妍搞得那些个名头,沈慧的诗社听起来倒是不错,名字叫“清溪吟社”。
    这“清溪吟社”可不是谁想进便能进的,便是身份高贵如公主也是不行的,必须要有真才实学,这诗会提倡风雅,从事吟咏。诗社里的各个有才,人人有集。尤其是这诗会的每一届社长皆被称为京城第一才女,求娶之人更是趋之若鹜。
    沈谣之所以说这“清溪吟社”不一般,在于这诗社大力倡导女学,对于“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思想批判至极,每隔五年,诗社便会整理出一批最优诗词,编纂成册流传出去,有不少被朝廷收录,被民间广为流传。
    沈慧今年方才十五,竟也出了一本诗集,名字叫《半笺》。她翻看过这本诗集,虽是闺阁戏作,难得的是构思清奇、情辞慷慨、婉约蕴藉。
    今日原本是“清溪吟社”的一次聚会,却被一些不相干的人扰了雅兴,沈慧脸色很是难堪,将这一干闲杂人等播给了沈谣及沈媺,沈谣不善应酬,因而她来不过是充个脸面,毕竟沈媺只是个庶女,由她一人应酬有失礼仪。一干事宜皆由沈媺操持,她只需要坐在她们身边发发呆就行。
    虽说是发呆,但也听到不少新鲜事儿。
    “我昨日随母亲去看了清霜表姐,没想到清妍表妹也病了,我瞧着与她姐姐也好不到哪里去,发高热都好几天,唇色青紫的吓人,这天气便是着夏日单衣依旧汗流不止,人躺在床上已是不能动弹了…… ”说话的人是沈谣认识,她曾在武清妍的生辰宴上见过,亲耳听见她叫武清妍表妹。
    如此说来,生病的人是武清妍?沈谣不由回想数日前曾见过的武清妍,那日她面露病容,但瞧着好似风邪入体,怎会不过数日竟呈病危之势。
    “真的?这武安侯府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两个嫡出的姑娘都病了,原本大好的姻缘说没就没了,也是个没福气的。”姑娘们嘴上说着惋惜的话,心里却在转着心思,围着武清妍的表姐周念月说来说去,不过是想知道点武安侯府的秘辛,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心思。若不然,怎不见她们哪个真的为其伤心,一个个有说有笑的,好似在讨论这朵花开得真是艳,今儿这天气真是好之类。
    沈媺心知这些人心里打的是何如意算盘,面上依然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但她时不时瞧向沈谣的目光透露了自己的小心思。
    武清妍生辰宴她随母亲一道儿被禁足在府,人虽没去,但武清妍在凌霄院闹得那一出她可是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