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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夫人哭道:“老爷,我按时发了月例,供养皆由管事的媳妇打理,是她们当中有昧了心肠的蒙骗主子,欺负了婉丫头,待我查明了,定重惩不饶!”
柳寿峰不怒反笑道:“皆是由旁人打理?你竟不问上一问?若不是你私下纵容默许,下人怎有胆子怠慢主子小姐?”这一句直问得孙夫人目瞪口呆。柳寿峰猛站起来,拍着桌子道:“糊涂的妇人!怠慢庶女,
这传扬出去,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放?婉丫头即便有多少不是,只严厉教导便可。你内里藏了奸了,竟亏待起个孩子来,一门心思的将她往火坑里头推!”
孙夫人心里又惊又怕又恨,但知眼下需将柳寿峰安抚了,但任凭她巧言善辩,可此时搜肠刮肚,竟寻不出一句可辩白的话儿来,只流着泪道:“老爷,我教训婉姑娘是一心为她好,你可知道她在杨家跟男人传出不才之事来,她……”
柳寿峰道:“若真传出不才之事来,为何杨家的人未曾跟我说明?我听梅家的二公子说杨家老太太还赞婉玉是个极有品格的姑娘。”说完定了定神,高声道:“待会子请工匠来,将婉丫头住的浣芳斋好生修修,另重新买家具物什,吃穿住用一律换新。待婉丫头从梅家回来,便让她去库房自己去挑摆设用度,她愿意用哪个便用哪个!”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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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下】
柳寿峰从碧芳斋出来,命取上好的药膏和吃食送到浣芳斋。孙夫人知柳寿峰动了怒,虽心有怨怼,但不敢怠慢,亲自点了几个办老了事的嬷嬷和丫鬟到婉玉处伺候,因拉不下脸面,只命紫菱前去探望安慰,中午又送了四个菜和两碟子果品。
婉玉用罢了饭便催着怡人和夏婆子收拾常穿的衣裳和惯用之物,暗道:“上天开眼,让我能重新回到爹娘身边……只是不知他们会不会认我……”归心似箭,竟悄悄滚下泪来。将要走时,柳寿峰又特特的来到婉玉房中叮嘱道:“去梅府万不可由着自己性子胡羼,女孩儿家需牢记温良恭让,事事留个心眼,察言观色,不可让人家厌烦笑话了去。”柳寿峰说一句,婉玉便应一句。
柳寿峰顿了顿道:“让爹爹看看,你的手怎样了?”
婉玉道:“已涂了药,有几日便应该消肿了。”
柳寿峰轻咳一声,道:“其实你母亲……”
婉玉抬头瞧见柳寿峰神色迟疑不定,立即明白其中的意思,乖觉道:“太太也是心疼我,怕我走偏了,这才对我下了狠手,后来才知一切皆是误会,定是哪个黑了心的下作秧子在太太跟前嚼了舌头,挑拨生事。如今太太送了这么些吃食过来,显是跟我把这层误会解了。待去了梅家,旁人问起来,我自知如何应答……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仇怨呢。”
柳寿峰一听婉玉这番说辞,紧皱的眉头立时便松了开来,捻着胡须笑着点头道:“婉儿果然大了,愈发通情达理,也知道轻重了。”又叮嘱了几句,殷殷送到院中,对怡人和夏婆子道:“你们两个好好伺候五姑娘,不可怠慢,也不可在梅家生事!”怡人和夏婆子连忙应了。婉玉向柳寿峰深深一福,后被前呼后拥着送上马车。
车行一路到了梅府侧门,门口早已聚了十几个婆子和丫鬟,众人如众星捧月一般将婉玉迎下马车,又引着她上轿,态度极为恭谨。行了一阵,轿子缓缓下放,一个丫鬟将轿帘子掀开道:“已经到了,姑娘请下来罢。”婉玉扶着那小丫头的手走了出来,抬头便看见一处院落,正是梅家的正院正房。
院门口候着一众丫鬟,见婉玉来了纷纷迎了上来,为首的正是吴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文杏,对婉玉笑道:“姑娘来了,快到里头歇着。天气又闷又热的,房里已备了冰镇香蕾饮,点了木樨清露,最是消暑了。”又有五六个小丫头子从怡人和夏婆子手中取过包袱,簇着主仆三人往房中去。
梅家的正房是五间阔室相连,文杏将婉玉引入宴息,只见迎面是一扇半开的五色纱糊成的大窗,窗下设一大炕,铺着五彩连波水纹百蝶靠背,缃色引枕,炕上铺着细绿的凤尾罗席子,炕中央又设紫檀嵌螺钿的小桌,摆着官窑的青花茗碗茶具、八宝攒心食盒,并一支大龙胆瓶,里头插了两三支浅粉莲花。炕底下有八张椅子,均铺的是一色的龙须席椅搭。
文杏将婉玉引到屋中,邀她在炕上坐,婉玉连说不敢,只在椅子上坐了,立时有丫鬟捧了汤品奉上。怡人留心打量一番,低声对夏婆子赞叹道:“梅家到底是不同,原先我跟姑娘去杨家,那里虽富丽堂皇,却不及这里清雅。”夏婆子听了点头不止。此时文杏走上前对她二人道:“二位先随我来,到姑娘的住处去安顿安顿,梅家亦有些事情需让两位都知道的。”怡人和夏婆子听了,立即跟着文杏去了。
房中一时之间只剩下婉玉。她看着窗外的梅树,想起自己原先在冬天曾对着此树和母亲吴氏一同吟诗,如今回忆恍若隔世,泪水又要涌出。忽听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屋中一时间走进三个人来,有人低声唤了一句:“莲英?”婉玉定睛一瞧,这三人正是自己的父母和小弟梅书达!几目相对,婉玉颤声唤了一句:“爹!娘!弟弟!”泪珠儿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梅海泉将婉玉上下打量一番,抑着心头激动,迟疑道:“书达已跟我说了……你……你真是莲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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