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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玉在书房里和梅海泉说笑了一回,一时梅海泉有了雅兴便要写字,婉玉便亲自挽袖研磨,两人一边写一边评,也甚得意趣。此时小厮通传,金陵布政使司求见,婉玉便退了出来往吴夫人房中去了。
刚进院子,便有小丫头子看见,忙亲自打起帘子,婉玉进门一瞧,只见有个女眷正坐在吴夫人身边说笑,此人生得与吴其芳有七八分像,头上发髻绾得整齐,戴红翡滴珠凤头钗,穿一件海蓝菊花刺绣缎袄裙,手腕子上戴一对儿铮亮金镯,一看便知是哪个官宦人家正房太太。婉玉认得此人是吴其芳母亲段氏,便走上前笑着施礼道:“二舅母来了,二舅母过年好。”
段夫人笑道:“还是婉儿嘴甜。”说着从怀里摸出个红包塞到婉玉手中,又握着婉玉手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扭过头对吴夫人笑道:“我看婉儿比前些日子又长高了,如今可是大姑娘了,模样生得这么标致,跟个仙女似的,不知以后哪个有福气将她娶了去。”
吴夫人道:“我们家婉儿好处说上一天都说不完,模样还在其次了……她又知书达理,又疼人体贴,交她办事你便只管放心,样样都是极妥帖的。”
婉玉脸红了笑道:“舅母别听我娘的,有道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娘夸我赞我,其实是羞臊我呢。”
段夫人道:“你娘这般说了,就决计错不了。”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方巴掌大的锦盒道:“这是我前些天收拾出来的小玩意儿,昨儿个一试却发现小了,想着不如拿来给你戴,也别糟蹋了这好东西。”
婉玉打开锦盒一看,只见里头放了个金镶玉戒指,虽不大,却看着十分精致。段夫人把戒指拿出来亲手往婉玉右手中指上一套,笑道:“瞧瞧,不大不小正合适呢。”
婉玉道:“谢谢舅母爱惜。”
段夫人扯着婉玉手笑道:“谢就不必了,不过收了我家东西,就该到我家里去做媳妇儿,不知你娘可愿意了?”说着用眼去看吴夫人。
吴夫人听段夫人这般一讲,心中自然欢喜,但又想起梅海泉所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答对,却见婉玉垂了头道:“舅母别拿我打趣了,吃茶罢。”说着便将茗碗端了起来。
段夫人也不好再提,只将茶碗接过来喝了一口。众人说笑了一阵,因有管事媳妇来请,婉玉便出去了一回,待再进屋时,吴、段二人早已进了里屋密谈。婉玉担心两人要说起她和吴其芳婚事,便轻手轻脚走上前,将耳朵靠在绣线软帘上。
只听段夫人道:“你二哥……唉,我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也忒迂腐了些,今儿个我原意也让他跟我一同来这儿,让他见一见妹夫,也好再谋个好些差事,偏生他不肯,觉得如此这般便折了身价,成了攀附权贵阿谀逢迎之辈……唉!唉!就是他这个倔驴一样脾气,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都没得出什么名堂,原先在外头也没少受同僚挤兑,做出政绩也尽数被旁人占了去,苦累倒全都轮到他头上了。”
吴夫人道:“谁说不是,我也想着二哥的事儿呢。如今他好不容易外放回来,爹爹在京城里背着他上下打点,好容易让他到了金陵,让我们家老爷提携一把,谁想到二哥不知发了什么疯,硬是不肯受了,说怕旁人知道了说闲话……这么一来,弄得我们老爷也不好做什么。”
段夫人叹道:“幸亏我们芳哥儿不像他,还时时规劝他,他却不领情,还反倒把孩子骂了一回。”
吴夫人道:“嫂嫂也不要烦心,二哥的事儿我想着呢,时不时就跟老爷提一提。我见你这两日气色都比以往好了些,可见近来保养得甚好。”
段夫人眼眶微红道:“自从来了金陵才过了几天舒坦日子。你二哥的脾气你也知道,做官的时候最是两袖清风,单指望他那点俸银,能有多少田产呢。还是到了这儿,全赖妹妹和妹夫替我们张罗,这才重新置办了庄子和店铺,日子比往常富裕些了,芳哥儿也争气,考中了解元,我这一颗心才算稳当平安了些。”说着便用帕子拭泪。
吴夫人笑道:“好端端怎的流起眼泪来了,好日子都在后头,待芳哥儿中了进士,家中门庭再改换一番,自然就跟原先更不同了。”
婉玉在门外站了一阵,听得屋中两人所言所说不过是旁的事情,便也没心思再听下去,心中暗道:“芳哥儿是个顶顶聪明机变人,想不到二舅舅却如此耿直迂腐。人在官场当中若不能左右逢源,怎可能立得住脚呢,这个道理我这个妇人都懂,二舅舅竟然看不透。”又转念想起吴家不过一般稍稍殷实些官宦人家,吴其芳却送了她价值五六十两银子旧书,微有些过意不去,想着如何再回一份重些礼,复走到厅堂当中来,见娇杏仍端了茶往宴息里送,便唤住道:“舅母在母亲那屋,这是给什么人送茶呢?”
娇杏道:“是吴二太太身边丫鬟抱琴,留在宴息里了,文杏姐姐让我端了茶去陪她说说话儿。”
此时宴息门前帘子一掀,有个丫鬟举着帘子笑道:“快不必麻烦了。”婉玉扭头一瞧,只见个出落得好生整齐女孩儿站在门口,不过十六七岁,柳眉杏目,形容秀美,合中身材,身穿绛红色棉比甲,配着嫣红色袄裙和汗巾,香肩窄窄,纤腰楚楚,婉玉先一怔,暗道:“这个丫鬟相貌风韵倒是极好,我身边那几个加一起也比不上她。”
抱琴走上前行礼道:“我叫抱琴,见过姑娘了。”说完抬起头,打量了婉玉几眼,暗道:“怪道大爷回去常提起她,赞不绝口,果然是个绝色。”心里隐隐有些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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