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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眼扫得碧桃心里一惊,暗道:“了不得,婉姑娘这脾气秉性,举手投足,倒跟我们死了的大奶奶像个十足!原先春桃是太太赏给大爷作妾的,背地里挑唆大奶奶不是,大奶奶不声不响,猛然间揪住了春桃短处便要打发走了。春桃又磕头又求情,让大奶奶看在她原先是太太身边的网开一面,大奶奶便是这么扫了她一眼,只说了句‘我给你脸面,你可给了我脸面?看来你向来是当我好性儿,欺负惯了,但却忘了我是主子,何必要忍你一个奴才的气!’说完便招了人牙子来给卖了,那手段,如今让人想起来还让人嗖嗖的胆寒……”
正这个功夫,碧枝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轻手轻脚溜到婉玉跟前压低声音道:“姑娘消消气罢,闹大了有什么好的?我在旁边看得真真儿的,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她们的错,是姑娘受了委屈。”这一句说得婉玉心中登时舒坦了几分,不由点了点头道:“你还是个明白是非的。”
碧桃心中慌张,暗道这些话要让旁人听见哪还有碧枝的好处,不由向碧枝使眼色,要她别说,碧枝却装看不见,反向婉玉凑了凑,继续压低声音道:“但要我说,这事还是别闹大了好,我们明眼,知道是姑娘受委屈,但这事儿传出去,还指不定被说成什么样子,尤其姑娘还打了人,万一落下什么凶悍的名声可不好了。说句不该说的,姑娘是什么人儿?朝中一品大员的嫡****金,身份和款儿不比外头那几个人大上几倍?娇贵着呢,为了她们闹了一身不是,也不值当的。”
婉玉沉吟不语,暗道:“这丫头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若是闹出去我的名声也不好听,横竖也打了梅燕双一巴掌也算出了胸口里这股恶气。我原先只道她们是个小女孩子,不过是爱背地里嚼个舌根,将她赶回家去,既灭灭她们的气焰,也肃肃我的名声,谁想到她们反倒变本加厉了!好,好得很,日后时日还长,她们若还不消停,硬要把姓孙的这档子事扯出来,我到时便让她领教领教我的手段。”
碧枝见婉玉神色缓和,知她被说动了,遂乖觉道:“姑娘刚才被泼了一身的茶,脸上的妆也花了,也该梳梳头、洗洗脸,家里原先有几身新衣裳,原先是做给菊姑娘的,还没上身,都是顶好的料子,我拿来给姑娘穿。”说完又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婉玉抬头又看了碧桃一眼道:“你这个妹妹,倒是顶顶聪明伶俐的,我瞧着竟比你强。”
碧枝笑道:“姑娘抬举她了,不过她能哄得姑娘心气儿顺当了,可见也长了不少出息,我脸上也有光。”一边说一边给婉玉重新斟茶,心中却疑道:“碧枝一天到晚净知道淘气,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却说碧枝自去吩咐小丫鬟去打热水拿毛巾、香胰子和洋手巾等物,然后悄悄溜到缀菊阁附近一处假山后头,见杨晟之仍在原地等着,立刻迎上前笑道:“三爷果然料得不错,我将三爷告诉我的那番话说了,婉姑娘果然安安静静收了声。”
杨晟之微微笑道:“她是个聪明人,自然会如此的。”说完又从怀里掏了一副对牌交给碧枝道:“你去绣房给婉姑娘领一套新衣裳,只需跟王妈妈说要那套缂丝缕金百蝶穿花的,她就知道了。”又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钱塞到碧枝手中说:“我原先就瞧着你伶俐,如今看你办事果然不错。你还按着我的吩咐,紧紧跟着婉姑娘,有事便赶紧告诉我,还有你的好处。”
碧枝笑嘻嘻道:“给三爷办事是应当应份的。”说完便退下自去绣房取衣裳去了。
杨晟之见碧枝走远了,也从假山里出来往外走,心中盘算道:“适才竹风已经好生打探过了,梅燕双、梅燕回是梅海洲的女儿,曾被婉妹妹从家里赶出去过,本来是关系极近的亲戚,如今看着倒势同水火。杨家跟梅海洲一家丝毫关系全无,如今他倒惦着将女儿许配给我。梅海洲那两个女儿,官家小姐的气派全无,净做长舌妇勾当,这样的女孩子,莫说嫁给我做妻,便是作个妾,做个通房,只怕我也没福消受。”再想起婉玉,心里又悲又喜的,痴了半晌,忽一跺脚,咬牙暗道:“我偏不信,我定要想法子娶她不可!”拂袖而去。
当下婉玉梳洗过了,又换了碧枝拿来的衣裳,上身一穿,竟十分合体。碧桃也取了自己的衣裳请怡人和采纤换上,穿戴完毕,婉玉道:“今日这事不去请长辈来也就罢了,但梅燕双、梅燕回和杨蕙菊必要向我赔礼道歉才行,否则我拼着名声不要,也要将这桩事说个明白。”
碧桃听了十分为难,只得也掀了帘子出去说了。这三人心里自然不愿意,梅燕双怒道:“她打了我,还让我给她赔不是,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碧桃用眼睛去看柯颖鸾,见她只立在一旁看热闹,遂叹了口气道:“这事本是你们三个惹起来的,又处处掐住女孩儿家的声誉做文章,你们惹得要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小姐也罢,偏婉姑娘是巡抚家里的,连老太太如今都看她两分脸色,你们如今又想如何呢?我只是个做丫鬟的,你们都是姑娘主子,旁的话我也不再说了。”说完又看了柯颖鸾一眼。
柯颖鸾方才慢吞吞道:“说得是,不管怎么说,人家家世就压咱们一头,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咱们的错处多些……双姐儿、回姐儿都是梅家的,咱们也管不着,菊姐儿,你去认个错罢。”
杨蕙菊磨蹭了半晌,最终只得忍了气去给婉玉赔不是,自己去只觉羞臊丢人,要拉双生女一同去,碧桃和柯颖鸾只想了结此事,又劝了一回,这三人方才一同进屋给婉玉认错,待掀开帘子一看,只见婉玉早已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亮堂堂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钗环晶莹晃眼,脸儿上脂光粉艳,端端正正坐榻上,竟将架子拿捏到了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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