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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杨晟之在荷塘边寻到婉玉,只见地上乌压压跪了七八个丫鬟婆子,婉玉一面大声呵斥一面落泪,一抬眼见杨晟之来了,忙用帕子拭了眼角,迎上前急切道:“找着珍哥儿了?”
杨晟之引婉玉朝僻静处走了两步,拧眉带了焦急神色道:“有档子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竹风跟我说,他方才影绰绰见个婆子抱着个睡熟的小公子出了角门到外头去了,如今想起来,看那小公子的穿戴像是珍哥儿,我寻了一圈都没见着孩子,就怕是今日宾客众多,混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叫孩子给花子给拐了去……”
婉玉听杨晟之这般一说整个人仿佛让焦雷打了一般,直直定在远处,过了半晌“哇”一声哭道:“那……那该如何是好……我这就回去央爹爹把城门封了,挨家挨户的把珍哥儿寻出来!”说完提了裙子便走。
杨晟之忙拦住道:“妹妹先不要急,我方才已派了人去追了,那婆子出门时间不长,怕是已经追上了。”
婉玉见天色将晚,夜色逐渐深了,道:“万一…..万一追不上又该如何呢?万一找不到又该如何呢?”说着又要哭了,转身仍要走。
杨晟之忙又拦一步道:“二门外已备了车马了,本我想去外面找珍哥儿,妹妹若是心急不如悄悄背了人一同去,若真追不到孩子,咱们再去请巡抚大人也不迟。”婉玉心急如焚,立时应允,只带了怡人随杨晟之从后门出了府。
婉玉与怡人坐于马车中,杨晟之亲自赶车。婉玉顾不得礼制,频频撩了帘子四处张望,杨晟之则引着马车在城中四处转了一遭,心中计算约莫过了不到半个个时辰,将车往回赶,此时只见竹风远远跑上前磕头道:“给三爷和婉姑娘报喜,珍哥儿找着了!原来是哥儿玩困倦了,又吃了酒,在唱戏的后台子睡熟了,有个老婆子去后台添茶水,不认得珍哥儿,还以为是哪家宾客的公子,就先抱到茶房里去了。”
婉玉一听此言,浑身一软,合掌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找着就好,找着就好。”又百般催促杨晟之回去。待回了杨府一看,珍哥儿已被安置在杨母处,抱着锦被酣睡正甜,婉玉搂着又亲又摸,过了半晌才回过魂。
采纤早命丫鬟抬了小饭桌进来请婉玉用饭,婉玉见珍哥儿已回到身边,自然心满意足,此时方觉出饿,多吃了一碗。待静下心,始觉自己私下里同杨晟之出府极为不妥,但转念想到此事并无人知晓,也便丢开来不理会了。
当晚婉玉便在杨母屋中的隔间里住下,第二日尽早起床将珍哥儿唤醒,亲手给儿子梳洗。待用了早饭便有两个老嬷嬷进屋道:“太太命把珍哥儿带去给他母亲敬茶磕头。”
婉玉心里别扭,但也知非做不可,对珍哥儿道:“待会子有个穿红衣服的姨姨,你去给她磕头端茶,她是你爹爹新娶的夫人,也是你的新娘亲。”珍哥儿听着似懂非懂,此时老嬷嬷把孩子领走,婉玉到底不放心,站在隔间的雕花门后往厅里瞧。
当下杨母坐在上首位,右下手坐着杨峥和柳夫人。再往下,杨景之、柯颖鸾、杨晟之都站立一旁。片刻杨昊之与妍玉便到了,二人均穿一身大红,妍玉已该做妇人发式,头上梳着金箍儿髻,插着黄灿灿的赤金含珠凤钗并几支镶了红宝石的簪子,鬓角两支正红色堆纱宫花,透着一股喜庆。身上亦是朱红的透纱闪银的衣裙。脸儿如芙蓉一般,因这身新妇打扮一衬,愈发看着娇艳了。
杨昊之跟在妍玉身侧,因娶了小娇妻进门,俊颜上自是一派春风得意,对妍玉呵护备至,扶着妍玉的手臂进门,一时怕她站久了腿酸,一时怕她跪着动了胎气,百般温存体贴。丫鬟端了茶和跪褥上前,先铺上大红的厚垫,杨昊之扶着妍玉小心翼翼跪下,给杨母等长辈敬茶。杨母与柳夫人均眉开眼笑,杨峥想到此事一波三折,竟从一桩丑闻变成一桩上好的亲事,也不由捻须点头,堂上一时其乐融融。
婉玉想到自己当日进门时在此处敬茶,杨母与柳夫人均肃着一张脸,勉强扯了丝笑容应承。而自己腿脚不便,行礼之时均是丫鬟搀扶,杨昊之甩着手不闻不管,当日之情景,实为狼狈。想着不由“唉”的叹了口气,心中泛起百般滋味。
此时长辈敬茶已毕,妍玉端坐椅上,老嬷嬷牵了珍哥儿的手上前,妍玉见了珍哥儿心中上下直翻腾,想到自己堂堂织造家的嫡女,竟下嫁到一介商贾家中做了填房,无端端多了个儿子,且这儿子竟还有巡抚这座靠山,说也说不得,碰也碰不到,只能当菩萨供起来。她每瞧珍哥儿一眼,心里就委屈一分,悄悄捂了肚子暗暗怨恨道:“我的孩儿本应是杨家的长子长孙,如今就算生了儿子又如何呢。”好在妍玉经了些风雨,此时也懂得藏脸色,心里虽不甘愿,脸上硬挂了笑容看着珍哥儿。
等丫鬟将褥子铺上,老嬷嬷低声对珍哥儿道:“哥儿听话,去给你母亲磕头罢。”珍哥儿听罢立时瞪了大眼道:“谁是我母亲?”又看了妍玉一眼,鼓着腮帮子道:“她才不是我母亲,我要回家!”
第三十六回【上】杨林珍拒拜柳妍玉
珍哥儿话音一落,妍玉面上一僵,顿时不自在起来。杨峥对柳夫人使了个眼色,柳夫人会意,立时堆起笑,将珍哥儿拉近怀内,探着身指着妍玉道:“珍儿,她怎不是你母亲了?她就是母亲,前些时日她出远门去了,你天天念叨见她,如今她回来,你怎又不认她了?快叫一声,你叫了,你母亲有顶顶好的东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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