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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监立时行礼道:“见过祥贵人。”婉玉忙随着太监拜了一拜。只见姝玉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那太监手中道:“请韩公公宽仁,给片刻时光,容我们说一两句。”
韩公公把银子捏在手里,啧了啧嘴道:“如此只能片刻,门外还有轿子等候,不可拖延。”说罢甩手走到一旁。
姝玉走到婉玉跟前,婉玉再欲行礼,姝玉便立时道:“不必了。”而后双目直勾勾看着婉玉,从上到下打量,又从下到上打量,忽轻笑了一声道:“你越来越好看了。”
婉玉无言,不知该如何作答。姝玉又道:“听说你嫁给杨晟之了,他,他待你好么?”婉玉正要开口,只听姝玉又道:“你气色甚好,想来他待你是极好的了。”说着有些怅然,眼睛也空洞洞的,道:“他如今好么?”紧接着喃喃道:“他也应是极好的了,登科两榜进士,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又娶了一品大员的女儿,春风得意,怎能不好呢?”
婉玉见她如此,心里也有些难过,道:“听说祥贵人前些时日病了一场,不知可曾好些了?”
姝玉方才回过神,惨然笑道:“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在这地方死了又如何?谁能惦记着?熬日子罢了。”说完正色道:“今日来,是有件事想求妹妹看在往日的姊妹之情上帮忙一二。”
婉玉道:“姐姐请说罢。”
姝玉道:“妹妹此番来,淑妃必从宫里赏东西给你,我也会赏妹妹一份。我赏赐的东西,但求妹妹留下几件心爱的,余下的悄悄托人带给我姨娘,**后再不能在她跟前尽孝道了,送这些东西,只当让她老了有个依靠,就算我给她养老送终了……”说着哽咽,强忍住泪不让滴下来。
婉玉心中不忍,道:“你在宫中,上下打点的地方多,还是留着自己用罢,我自会时时派人送东西给你姨娘。毕竟姐妹一场,这点银子还是有的。”
姝玉一怔,紧握了婉玉的手,哽咽叫道:“五妹妹……”泪如雨下一般。婉玉连忙劝解,又道:“若姐姐执意要送,那你的东西我一件都不留,全都送到你姨娘手里,这是你一片孝心,不能玷污了它。”
姝玉强忍住泪道:“我这一份还请妹妹务必交给姨娘,如若妹妹能时时照拂我姨娘,我便感激不尽了,来世当牛做马也必将报答。”又特特叮嘱道:“一定要悄悄送到我姨娘那儿。”
婉玉忍不住叹了一声道:“但凡原先知道这个理儿,不做张狂,谨言慎行些……”
姝玉流着泪道:“先前是我自误了,以为宫中皆是庸脂俗粉,自己有几分姿色才情,又生了皇子,日后便能在深宫中立足,得封高品是迟早的事。后来才知道,深宫内,哪怕进一级都不知要熬废多少年华,多少人终其一生不过才人贵人而已,自己就像微尘一般。但如今知道了,也晚了……我只后悔当日未听姨娘所言,把自己一生断送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
婉玉又是怜悯又是感慨,劝道:“你好好保养身体,切勿胡思乱想,只是那个清高的性子就改改罢,日后定有出头之日。等九皇子长大了,好日子在后头呢。”
姝玉摇头垂泪道:“我知道,熬日子罢了,只怕我在这冷冰冰的地方熬不下去……”
婉玉还要劝解几句,只见韩太监走过来道:“贵人请回罢,不能耽搁了。”姝玉握着婉玉的手不忍放,再三嘱咐婉玉一定把东西送到她姨娘手里,婉玉连连点头。待走出一段路,婉玉忍不住回头看,只见姝玉仍立在原处,身影在寒风里愈发显得单薄伶仃了。婉玉出宫城的时候,掀开轿帘看了看甬道两旁灰蒙蒙的宫墙,只觉心头堵了一团石头,静静摇了摇头。
归家后,杨晟之问起进宫之事,婉玉坐在床头道:“倒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淑妃召我进宫叙些家常罢了。爹爹前些日子面圣述职,甚得皇上满意,二哥哥又同孝国府定亲,淑妃便笼络笼络,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次也见着姝玉,她却不大如意。”遂将姝玉的事同杨晟之讲了。
杨晟之良久无言,长长叹了一声。婉玉亦叹了口气道:“姝玉为人不坏,只是太过清高,目下无尘了些,这性子难免在深宫遭妒。她如今这个模样,我心里也不舒服。原先在柳家,她从不跟我说话的,竟然能求到我这儿来,可见是真的求不到人了。她今日说的话也屡发悲兆不祥之意,仿佛活不了几日了似的。”又瞧杨晟之有些呆愣愣的,便推了一把道:“想什么呢?我方才同你说话儿呢。”
杨晟之叹道:“姝玉不大通俗务,只有个多愁善感的性子,满心怀风花雪月,在宫里只怕过得艰难了,可怜她青春玉貌,一袭风流,竟有这样结果……”说着唏嘘不已。
婉玉道:“也不枉你怜爱,她还特特问起你过得可好来着,可见是先前的旧情铭记在心里,久久的不能忘。人家原就巴巴做了鞋送你,你却不肯收,但凡要收了,何至于让她进宫受这样的委屈,你在这里长吁短叹呢。”
杨晟之吃了一惊,朝婉玉看过来,只见她脸儿上似笑非笑的,明眸闪亮,杨晟之便知婉玉早已知晓他同姝玉原先的旧事,顿时有些害臊狼狈,挨在婉玉身边伸臂一搂道:“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对她怜爱了?我不过是听你说起来,就随口说了几句,你当是什么了?再者说,天地良心,我没要她做的鞋,可你做的鞋我立时就收下来了。还舍不得穿,只上脚了几回就收起来了,不信我给你看。”说着起身就要开箱子找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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