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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七瞅了一眼地上的碎瓷渣子,对那吓得浑身秋风抖落叶一般的小厮挥挥手:“你先出去吧。”
小厮如获大赦,飞快起身,逃也似地去了。
何七抬脚用靴尖把地上的碎瓷渣子往一边拢了拢,想着祖父说的话,终究还是一撩袍子,利利索索地跪在了地上。
“儿子不孝,惹父亲生气了,父亲要打要骂都行,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何大老爷砸了一个杯子不解气,顺手拿起一个又要砸,却被何七这句话给惊得手都僵在了半空!
这是他儿子,是何丛棠?!
平日里总是跟他反嘴,不把他气死不罢休似的,何曾这么乖顺?
何大老爷死死瞪着何七,喘了几口粗气,看了看手上的茶盏,罢了罢了,摔了一个夫人等会儿又要唠叨了,他是斯文人,不能这么粗俗,暂且放下!
何大老爷整了整衣衫,重新坐了下来,瞪着简直是让他操碎了心的儿子。
“你说,你到底回不回来?”
这回不回来何七知道什么意思,他恭敬地磕了个头:“还请父亲体谅儿子,儿子已入军籍,已经是无法回头了!”
大齐的军籍可不是随随便便想入就入,想走就走的,太祖时起就定下的条文,若是入了军籍,至少要服兵役三年方可脱籍。
“只要你想回来,这都不是难事儿,大不了找人顶了你的军籍!”何大老爷对儿子这种糊弄他都不愿意上点心的态度感到非常愤怒,厚实的檀木书案被他拍得啪啪响:“重要的是你到底回不回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一生荒废
回来么?何七听这句话其实已经听得麻木了。
回到正道上来吧,听从家族的安排吧。可是,家族对他的安排又算什么呢?
何七心底翻腾着一股压抑多年都不曾散去的郁气,此时再也压制不下来,终于张口问道:
“既然父亲要儿子回来,那父亲不妨说说,儿子回来以后,该如何?”
世人皆知他何七不喜读书,不务正业,这样的儿子,父亲打算怎么办呢?还是像多年前一样吗?
何大老爷但见儿子垂着头,语气平缓,只以为他在自己的盛怒之下有所畏惧,便抓住这个多年来难得的好时机,端正了神色,立刻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为父叫你回来,自然是早就替你打算好了!你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就算是今年就去考秀才,也是丢了我的人,咱们何家就没你这么大年纪的白身!你要是早听我的话,早就同你大哥二哥一般,十三四岁就是秀才了……这话现在说也没用,你今年还是去考,不过是去考乡试,丢人就丢人吧,为父替你捐个秀才身份出来,正好赶得上今年秋天的秋闱,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你刚好闭门攻书,以你的聪敏,考个举人回来不难……等你考了举人,为父就让你七叔在吏部走走关系,不拘哪里给你谋个外放的官职,到时再给你说一门好亲事,你刚好成了亲带着媳妇上任去,过上几年,攒些政绩,打点一下,把你挪回咱们虢州来,岂不是妙哉?”
何大老爷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好,眉飞色舞之下,神色间都带了些洋洋自得。
他却完全没注意到面前跪着的儿子越来越冷的神色。
果然还是这样,何七胸口仿佛覆盖了一层冰雪,冷彻心肺。
何大老爷说得滔滔不绝,口沫横飞,然后发现儿子连个腔都没搭。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捋了捋自己精心蓄养的胡须,觉得心烦气躁:
“为父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何七抬起头,看着似乎一片拳拳之心的父亲,眼底情绪涌动:“父亲,既然如此,儿子若是能考中举人,儿子还想更进一步,去往京城,考贡生,取进士,如同大哥二哥那样,博得一个进士及第,登天子堂,入翰林院,为何氏一族增光添彩,为大齐尽心竭力!儿子今年十七,并未年过二十,父亲为何对儿子如此没有信心?”
何家的规矩,何氏子弟不管资质如何必须十五岁之前开始参加童生试,年过二十乡试不中者就无需再考,回来打理族中庶务,聪敏不凡者,则可以得到族中的鼎力支持,银钱人脉,无所不供,专心走仕途,光宗耀祖。
其实这样的族规,已经过于严苛了。
大齐科举取士,每年都有定额,层层考试严格非常,有人考了一辈子,考到白头能考到一个举人,都是祖宗保佑,可是在何家,二十岁考不上举人,就失去了继续仕途的资格,就算是一些世家大族,都没有这么变态的族规!
可无论何家族规怎样,他从五年前开始,就没再想着这些了。
此时说出这番话,于他来说,是最后的挣扎。
何大老爷却毫不犹豫地给了他当头一棒,把他的这丝挣扎打得粉碎:“糊涂!京城那是什么地方,你十岁那年去京城就险些酿成大祸!为父老实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许再踏入京城一步,否则就只会给何氏一族招祸!你老老实实地给我去读书考举人,做个小官就行了,光宗耀祖自有你几个哥哥,用不着你添乱!你也别给我想着私自去京城,没有我发话,我看谁敢给你路引!”
“听到了没有?!”何大老爷眉目凛然,又怒喝了一句。
何七沉默一瞬,却只俯身磕了个响头:“既然这样,父亲恕儿子不孝,难从父命,今后儿子投身从戎,无论是战功卓著,还是马革裹尸,父亲都请放心,儿子断然不会给何家招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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