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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那时候他站在阳光下,神采飞扬,即使是生气,也那般生机勃勃。
而此时,在这暗沉无边的深夜,他的全身上下,只弥漫着痛苦。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虢州的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纨绔子弟,他是一个仗义豪爽,心有报国之志的少年,他是一个细心妥帖,连一朵枯萎的花都能千里呵护的人……
她将那些记忆翻来覆去,也没有找到一丝他心狠手辣的痕迹。
如果不是他做的……白成欢想到这个可能,愧疚与不安忽然就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圆慧不分青红皂白来冤枉她,而她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去冤枉萧绍棠,她与圆慧,有什么分别?
“告诉我,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小人吗?”
他渐渐沉下去的声音把白成欢的心神从那种恍惚中拉了回来。
她的眼神终于从那片几乎要将她溺毙其中的星海深处脱离开来。
她转头望向窗外的方向,遥遥的湖面上波光粼粼,那才是星空真正的倒影。
“当然不是……是我错了……”
她望着那片倒影,觉得凄凉一片。
萧绍棠怔住了,她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认了错?
可他要的,并不是她低头认错……
“是我如同从前一般,对你小人之心了。你是个快意恩仇的人,可你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
“萧绍棠,对不起。”
墙角的甜瓜灯发出一声轻微的灯花爆开声响,衬得“对不起”三个字格外清晰。
“白成欢……”
这样的回答,萧绍棠按说应该是很满意的,可是他还是觉得这夜色,无端地凉了几分。
白成欢却慢慢低下头去,凝视着自己洁白如玉的一双手。
她将双手举到眼前,横亘在她和萧绍棠的胸膛之间,细细审视着,如同她第一次发现这双手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之时,但是心境,却是完全不同。
那一次,她知道是上天的恩赐,这一次,她却懂得了上天的残忍。
乱世将至,就算是萧绍棠做的,也不能说有错,他对她的指责,也没错。
“是我错了……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白白得来的东西,上天给了我什么,自然就会向我讨要什么……”
萧绍棠也看向那双白皙纤细的手,他曾经深刻地体会过这双手上所蕴含的力量。
可是这话,他并不大明白。
不是在说他的事儿吗?怎么忽然就……
“萧绍棠,你说的对,是我太天真了……我想要做到那件事,我却妄想自己的双手不沾染鲜血,奢望自己纯净无暇,你终于让我明白,我这样的人,不光矫情,还蠢不可及。”
一个想要为自己复仇的人,还谈什么无辜良善?
“我应该谢谢你,让我顿悟这一切。你与威北候府如今是盟友,而我,与威北候府始终是一体的,我不会再心慈手软拖累你们的大计。”她低喃道。
萧绍棠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何为锥心之痛,他刹那间明了!
“白成欢!”
他伸手,欲将她的脸抬起来,白成欢却偏头躲开了,但总算是抬眼看他了。
那双总是明亮的眸子中,此时只有迷惘与挣扎。
“不是的,我不是说让你逼着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也不是让你变得心狠手辣双手染血!”
他急切地解释了一句,却又停下来。
他得好好想一想,这话,要怎么说。
白成欢黑白分明得像是石墨与水银一般的眸子却又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说,若不是这个意思,那说这么多又是做什么呢?
萧绍棠懊恼极了。
他早该记得她的脾气性子的,可是刚刚,一想到她冤枉他,他就半分也受不了!
明明只是十六岁的少女,可是白成欢的心思,明显跟别的女子不一样。
她就像一直充满了防备的兔子,仿佛只要他对她稍稍凶了一点,她就能想到很不好的地方去他无暇去想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得让她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夜风习习,从月洞窗上的绡纱上穿过,在他们周身环绕拂动,两人四目相对,却寂静无声。
这样近的距离,让他感到微微的甜蜜,却又为她的误解而倍感折磨。
无论后来萧绍棠的人生里获得了多少幸福,他都没有忘记过这一刻的忐忑不安与恐慌。
要怎么办?
萧绍棠心念急转,很快就决定,不能再说这个事儿了,得说点别的。
他于这慌乱中逐渐定下神来,往后退了一步,站好。
“白成欢,你什么也不必说了,我不要你给我什么交待了,你听我说,我慢慢来跟你说。”
他左右瞅了瞅,拖了把椅子过来放在她身边。
“你坐下听我说,站久了容易腿疼。”他又上下看了看:“虽说这地儿临水,很凉爽,很好,可是湿气也重,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别在这地方久住,马上就到中秋了,天气很快就能凉下来了,你还是让威北候夫人给你挪个干爽的地儿,免得时日久了,湿气入体,老了腿脚不好,太爷当年就是……才一病十几年的,这事儿你得放在心上,若是徐夫人这边不行,你跟我说,我买个宅子给你……”
话风就这么突然转了,猝不及防之下,白成欢居然听他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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