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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绍棠望着逐渐照到窗纸上来的日光,沉默了许久。
    直到传音筒里传来告别的声音,萧绍棠才霍然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白成欢依旧戴着幕篱,衣袂飘然地走了出去,萧绍棠向着后面走出来的詹士春拱拱手:
    “先生稍侯,本世子送她回去。”
    詹士春打量了他一眼,脸上居然是欣慰的神色:
    “好,在下在此等着世子。”
    萧绍棠觉得古怪,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大步跟上了白成欢。
    白成欢刚刚坐进车中,马车的帘子又被掀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就闯了进来。
    白成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怒道:“你做什么?”
    萧绍棠笑嘻嘻地在马车一侧坐了下来:“自然是送你回去,来的时候也就罢了,人少,可这会儿,你看看外面,你还希望我骑着马招招摇摇跟在这辆车的身后,引人瞩目?”
    萧绍棠撩了撩帘子,外面的街道上已经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京城的地界,无论多偏僻的地方,旭日初升这个时辰,那就没有清净这一说。
    白成欢收回眼神,是了,皇帝给他的禁足令还没撤销,他这个时候若是被人看见在大街上晃,那就是抗旨,而自己被人发现,也是抗旨,说不定还要加上一个欺君的罪名。
    可白成欢还是气不过:“我不需要你送,候府有侍卫!”
    “那怎么能一样,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是为了我跑这一趟,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
    马车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青蓬马车,原本内里就狭小,白成欢坐在里面足够宽敞,可萧绍棠长手长脚的人一坐下来,霎时间只觉得空间更加逼仄,萧绍棠却浑然不觉,笑嘻嘻的样子格外无赖。
    “我不是为了你!”白成欢再次重申,脸都有些涨红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别跟我闹,等回去了你慢慢闹。”
    萧绍棠像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般,凑近了她耳边说道。
    这样暧昧的语气与举动,让白成欢的脸颊更像是染了绯色的白玉一般,立刻红了个通透,她恼羞成怒,推了一把萧绍棠:
    “离我远点!”
    萧绍棠身子晃了晃,但是并没有往后摔去,他嘿嘿笑了两声,依言坐好。
    她并没有对他用十足的力气呢……他朦朦胧胧地想起中秋夜在威北候府的湖边,他们两人月下共饮,她似乎也推了他一把来着。
    那带着花香的甜美气味仿佛又在鼻端徘徊,萧绍棠忽而有些遗憾,要是她用力推了也好,这样自己扑回来,这样也能再一亲芳泽……呸呸呸,自己怎么能这么想,这可是她最不喜欢的登徒子行径!
    萧绍棠一个人端正地坐着,心中为没有发生的事情天人交战了一时,看起来倒是很安静。
    须臾之后,已经努力压下来情绪的白成欢开口打破了这分安静:
    “至于今日的事情,隔墙有耳,回去之后我会写信告诉你,该如何做,你们再商量。”
    萧绍棠眯着眼睛,眼珠子转了几转,高高兴兴地点头,也不说自己都听到了。
    马车又走了一时,忽然停了下来。
    白成欢心内算着时辰,应该还没到才是。
    萧绍棠已经撩起了帘子,马车外,正是一个十字路口,一行人正好经过,阻住了马车与行人。
    白成欢望了一眼,那一行衣衫破旧,灰头土脸,身上还带着锁链,囚徒模样的人,正是曾经的惠郡长公主一家。
    因为薛驸马挨了杖刑,耽误了这些时日才能上路去岭南。
    曾经光彩慑人,骄奢跋扈的长公主,此时苍老憔悴,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已经浑然是三四十的妇人。
    曾经绫罗满身犹嫌不足的先帝爱女,如今唯有一袭布衣,一双芒鞋,背上背着一个灰扑扑的包袱,一手牵着神色茫然的儿子,一手抱着满面惊恐的女儿永妍郡主,跟在行动迟缓艰难的薛驸马身后。
    见到路人围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萧惠郡一双凤眸中厉色一闪而过,最终却眼如死灰,垂下头去麻木地面对着那些眼神,任由押送他们的兵卒厉声呼喝催促。
    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桃花扇》中的曲词如今总算是懂了,从此以后只剩“残山梦最真,旧境难丢掉”。
    白成欢转过头闭上眼没有再去看,人间滋味,最心碎莫过此。
    她们都曾是煌然宫阙中那高高在上不知愁苦的人,可最后都跌落尘泥,终究要在这个人潮纷涌的路口,各奔前程。
    不多时,马车又开始走动,白成欢才睁开眼睛,眼底的一丝悲怆早已不见。
    可萧绍棠还是无端端地感到了她之前那一瞥间的伤恸,如同无形的丝线,慢慢绕在了他的心头。
    这样说不出,道不明的伤心,依稀就是那晚她站在濒死的宁王身前之时空气中浮动的悲伤。
    为什么会这样呢?
    萧绍棠望着白成欢,白成欢却已经放下了幕篱,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可心底,却涌出一片片的迷雾。
    她,不仅仅是虢州白家的疯女,除了新增添的詹先生亲女这个身份,她的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到了威北候府之后,马车粼粼而回,萧绍棠又到了另一家酒楼,那位詹先生会在此候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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