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页
白成欢不知道他对于自己的这点心软是褒是贬,也不多说什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招魂台高处。
香炉后面的高台上,两名锦衣女子已经站在高台前方。
詹士春伸手将紫金香炉的盖子揭开,一股氤氲的香气忽然在大殿中四散开来,沁人心脾。
百官精神为之一振,就见詹士春转身,从身后侍奉的徒弟手中托盘中,拿起一枚稍稍有些褪色的红色如意结,放入了紫金香炉中,然后又拿起一把匕首递给皇帝:
“皇上,开始吧。”
皇帝丝毫没有犹豫地接过那把匕首,往手腕上狠狠一划,成串的鲜血就滴入到了资金香炉中!
“皇上,万万不可!”
看到这一幕才如梦初醒的大臣们纷纷惊呼出声,九五之尊的皇帝,血脉中流的是真龙之血,怎能如此?
户部尚书朱思明站得离皇帝最近,顾不得仪态,抢上前去,用帕子紧紧捂住了皇帝的伤口,却被皇帝回头时阴戾的目光吓得一个哆嗦。
“都给朕站回去!”皇帝的怒喝声阻住了群臣上前的脚步。
第六百零七章 热血
大臣们的脚步猛然被皇帝喝止,都停在了原地。
皇帝唯独没有拂却朱思明的好意,自己伸手按住了手腕上的帕子,回过头环视了一圈神情震惊的大臣们,冷漠的声音在风声呼啸的高空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凡是扰乱招魂者,杀无赦!”
站在勋贵最前面的梁国公与威北候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威北候心中已然冰冻三尺,到了这个地步,别说皇帝是在他自己的手腕上割出一道口子,就算是皇帝此时想不开自杀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决计是不会去拦的。
贵为九五之尊,却如此不知道自重,谁又能如何。
剩下大部分的官员也是打算袖手了,不疼不痒地劝谏了皇帝几句,都是“保重龙体”,诸如此类的话,反正他们这些人忧民忧国与否,对皇帝忠心与否,皇帝是根本看不见的,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可这世间,总是有人退缩就有人前进,有人热血渐冷,却有人本心不变,一如当初。
就在皇帝已经转过身去示意詹士春继续接下来的仪式之时,在百官的尽头,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一个高亢悲怆的声音迸发而出,犹如一阵清风,吹散百官鼻端的血腥之气:
“皇上三思!孝元皇后已然薨逝,如何能死而复生?纵然复生,招魂台夺取数万人命,皇上如今又用真龙之血血祭,如此累累白骨,涛涛血浪,招来的,到底是孤魂,还是厉鬼?妖道误国,妖女祸国,皇上纵容如此闹剧,何以面对天下人,何以面对社稷江山?!”
这样拼劲全力的呼喊从朝臣百官的耳边穿过,无情地撕开了他们所有人的真面目,令他们心中剧震的同时感到无比的难堪今日的这一切,比太庙祭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排场,其实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皇帝回头望向大殿的角落,朝臣朱紫红绿的朝服袍角如同退潮时的波浪一般向两边分开。
所有人也都一同回头看去,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是一个眉目愤然的年轻人,脸庞棱角分明,浓眉立起,满面通红地跪在地上望着皇帝,胸膛还在剧烈起伏,胸前补子上的蓝雀在青色的官服上怒目起伏,那乌黑的眼珠子都如同那个年轻人一般,散发着倔强不屈的神采。
很快有人认了出来,那只是工部一个新晋的七品给事中而已,既非权臣,亦非言官。
面对如此慷慨激愤的臣子,皇帝眉头都没皱一下,转过身去,冷冷吩咐了一声:
“拖下去吧。”
立刻就有跟随的御林军上前,将那人如同拖死狗一般拖了下去,血肉之躯碰撞在阶梯上的声音和着那人声嘶力竭的呼喊一道传来:
“我张怀瑾死不足惜,只愿皇上三思!妖女祸国,妖道误国啊!”
百丈高台,阶梯重重,那个振聋发聩的声音逐渐消失,却又像是依旧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张怀瑾啊,原来此人叫做张怀瑾,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默然在心中记住了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不惧生死,热血满腔的年轻人,可是他很快就要死了。
朱思明跟着皇帝转过身去,鼻腔一阵酸痛,可他不能在此时,对这个人表示更多的同情了。
谁不曾有过这样热血的年华呢?
可是,谁又能如那个此时呐喊出声的人一般,保持初心明知此时出声,凶多吉少,却还能一腔浩然正气,惦记着社稷江山,用生命来践行少时匡扶朝纲的梦想?
日渐昏庸的帝王,黑暗混乱的朝纲,他们是再也不能有这样的勇气了。
詹士春平静地瞥了一眼有心无胆的这些大臣们,冷然地从皇帝手中接过那把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一划,一连串的血花也盛开在紫金香炉氤氲的烟雾中。
“皇上,该两位娘娘了。”詹士春恭谨地低头道,并将那把匕首恭敬地奉向高台的方向。
皇帝望着高台前面站着的卫婉与安竹林,神情变得温和:
“不要怕,来吧。”
卫婉神色平静地上前接过那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站在她身后的安竹林却手都哆嗦了招魂,居然是来真的,徐成欢要是回来了,她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