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之悍夫 第35节
他最重要?的任务是照顾他大侄子。
对方自然而然的站在了长辈的位置上,沈卫民没心没肺惯了,意思意思推脱两下,就全盘接受。以至于现在对方在他的记忆里还不?如两岁的李家康鲜活,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对方却活出了神的境界。
成为沈卫民之后,他不?止一次的回想,明明记忆中都有,他却好像很少好好看一把李卫国的脸。知道他年底会回来,沈卫民紧张的同时,心里总有一股劲儿,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做出点什么成绩,起码得让对方知道他这些年的付出没白费,让他知道沈卫民好好长大了的,虽然芯子换了一个,但他也是沈卫民,只会是沈卫民。
到那时候,李卫国也许会疑惑我弟怎么上进了,也许会笑着说爹娘交给你了,我放心!
却没想到,这个年底再也不?回来了。
他牺牲了!程振华给出的理由是保护了党和国家的机密文件,为国捐躯了。
不?管李卫国之前是谁,做过什么,他的一生都汇聚了这短短的一句话。而他们作为至亲之人不能问,不?能打听,只能默默接受,连遗体?都看不?到。
而现在母亲的伤心全为兄长,要?是再因他被转移了注意力,算怎么回事儿。
但是他没控制住。刚刚听到母亲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是他悲伤达到顶点的一瞬间,眼前一黑,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外面雨势一点都没有变小,打在窗棂上“啪啪”作响。他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换过了,他没有任何记忆,也不?知道到底已经昏睡了多久。
沈卫民闭上眼,掩饰掉眼里的情绪。
“干啥哭丧个脸?”李招娣掀开蓝花布帘子走进门,看到老儿子的脸,便挑刺。“你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党和国家培养了他,他以热血撒给国家和人民。就算牺牲了,也是死在了自己的战场上,为国为民,他问心无愧。”为子,为兄,为人民子弟兵,她卫国都做到了最好。
李招娣这会儿也反过劲儿来了,难受当然还是难受,心疼的跟被掐掉了一块似的,但是当着儿子战友的面,她不该表现出来的,那些孩子还在继续他卫国的路。还有她男人和老儿子,看到她伤心,他们都
受不了。她现在是个英雄母亲了,这可是她卫国用命给她换来的称呼,她怎么能让它蒙尘?
“你哥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自己的良心。再看看你,整一个小窝囊,你现在所想的那些小家情怀是在侮辱你哥。要?是真的想你哥,你就做些他能高兴的事儿,为了给你治病,养好身子,他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劲,你知道爱惜自己就是把你哥的辛苦放在心里了。”
说过多少次,不?能激动,不?能剧烈运动。后面这一项倒是好控制,她老儿子懒,现在还好些,以前都是她拿小棍在身后抽打,才动一动。前面这一项,一直也没发现有问题的,今天突然爆发了。
老儿子倒在怀里那一瞬间,李招娣脑海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娘,对不起,叫你担心了。”沈卫民勾了勾唇角,“我刚刚有些没有控制住自己。”
他娘虽然是在教育他,甚至语气还刻意带上了俏皮,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从他娘口中说出来,却平添了几分悲伤。出了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上恐怕没有谁比李招娣这个做母亲的更伤心,但是现在为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小孩儿子,她还得打起精神安慰他,照顾他。真?是不应该!
李招娣本来还要?说什么,看到老儿子这般乖巧,一瞬间没有了声音,她捂着嘴背过身去,好一会才回过头来,“嗯,三柱子啊,你听话,得好好的啊。”娘现在只有你了。
后面那一句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沈卫民分明听见了,他郑重点了点头,想勾勾唇角,却发现唇角无论如何都提不上去,只能半途放弃,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娘,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以后还要?照顾你和爹呢,怎么都不会倒下。就让我哥在天上看着,我定?会照顾好您的。”沈卫民承诺道,他现在感觉好多了,不?知道是药起效果了,还是调整过来了。
“哎,哎,好好。”李招娣终于露出了个笑。
她刚刚失去了一个儿子,要?是老儿子再出事,可真就是要了她的老命了。现在什么都不如孩子说自己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动听。
程振华一直站在外间,听到西间传来母子两个的对话声,
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天知道刚刚沈卫民毫无征兆倒下的时候,这位面对敌人错眼不眨的先锋团团长,背后惊起了一身冷汗,怕是一个不小心,他就要以死谢罪才能去见老战友了。
幸亏反过劲儿了,而且连带着沈父沈母都被转移了注意力,勉强算是因祸得福,虽然事情再重来一次,程振华一点都不想在经历一次这个“祸”。
沈新乾问起继子的死因、经过,这孩子是个知道感恩的,只看他这些年对老儿子的照顾,沈新乾就得谢谢他,现在知道他牺牲了,他一个大老爷们都觉得鼻头发酸。
“抱歉!”程振华吐出这两个字。
沈新乾也不?再多问,他在部队待过,自然知道部队里的规矩,有些事情能说,有些事情涉及机密不?能说,他也就不再过问了。
只是没有了这个连接点之外,沈新乾和程振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一时间堂屋里安静如斯,只有拉着自己的背带裤坐在门槛旁边凳子上啃肉干的邓要?武小朋友时不时会发出一声感叹,“哇”“啊”。
要?说情绪变化最大的当属军医,他实在没想到在这等山野乡村竟然能遇到中医大师,他是被程振华临时从军区总院叫来的,当时他心里还犯嘀咕,怎么就有他的事情了?直到听说是给军王李卫国的弟弟看病,他心里才起了几分郑重。
他和李卫国算是熟识,当初一起去苏联深造的就有他。李卫国在军中甚少提起家人,不?过这个弟弟是例外。他说他弟是被他带大的,开口第一句话叫的就是他这个哥哥。出任务时,李卫国就说他一定?得活着,他弟体?弱多病,要?是没他帮衬恐怕不?行。学成归国,当时有苏联女人看上他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李卫国断然拒绝,他给他娘他弟写的信已经断了好几个月了,再不?回去,家里人不定?多担心呢。
这些,在第五军中不是秘密。
有家的人心里自然有国,李卫国给自己儿子取名家康就是这个原因。国家国家,这两个字从根本上讲根本是一个意思。李卫国的一生由这两个字构成了血肉。
事实证明,程振华的担心并不多余,沈卫民确实没撑住。军医出生医药世家,和明
家齐名,可以说刚会跑就开始背药名了。经他细细观察,沈卫民确实病的不?轻,急火攻心之下,心脏受不?住,心口发慌、疼痛,像他这样昏迷,完全没有意识的已经属于重症。
军医是西医出身,这次过来的匆忙,虽然准备了救急药和吊瓶,但是一时之间有些犹豫,觉得把人拉到县城医院进行周全检查的为好。然后这位村里的赤脚大夫李长生从天而降,给沈卫民吞下一颗药,肉眼可见的,他脸上的痛苦暂缓,到现在已经完全醒了过来。
如果用西医手段,送医院用各种仪器好好观察,商量出救治方案,输液打止疼针等等一系列步骤,对方仅用一颗药就解决了!都是治标不?治本,人家咋这么大本事呢?
说起来也是无奈,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要?想根治可太难了。沈卫民的的身底就是这样了。就像是一张纸,从它被制造出来,人们能在他身上写写画画,创造出画作,文字,让他焕发出五彩的生命力,但如果纸本身就有漏洞,就算后天再找补,都无法?让它和其他出场就完整的纸一样完美无瑕。
“李大夫,您能不能把药方写给我看看。”军医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唐突,却还是提了。
“这药丸是根据三柱子的身体状况配的,与其他人无法?适配。”李长生的声音淡淡的,却能听出其中拒绝之意。
“啊?”军医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这更说明这位赤脚大夫不?一般,多少中医都是照着古方抓药把自己弄成了神医,像这样因病施方的,都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在下冒昧,能不能请李大夫写下,我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李卫国是我战友,他弟弟也是我弟弟,我有意让卫民去医院好好检查身体?,知道他过去口服药的成分,也便于我们后面工作。”军医说的情真?意切。
“无妨,这只是短效药,副作用极低。也没什么相冲要素,要?是你们给他开了西药,我看看避开就行了。”李长生神色淡淡的。
俗称油盐不?进。
军医脑壳疼,除了明家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难缠的人,“冒昧请问一句,李大夫师承何处?”
“知道冒昧,就不要?问了。”李长
生转头看着雨帘,语气淡淡的。
军医:“……”
雨下的很大,所有声音都淹没在这个小院中,母亲的悲鸣,兄弟的悲伤,周围人的呼喊,但瞒得过外人,住在一个院儿里的如何能瞒得住?
西屋两房,当然都听见动静了。
“李卫国死了!”杨小青惊呼一声,她是个刻薄的女人,对继婆婆继兄弟没有什么感情,不?过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大大诧异。
来的那几个人都身着军装,她那没见过几面的继兄弟为国捐躯了?杨小青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与李招娣母子的关系也说不上好,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为何心中一涩,整颗心都沉了下来,闷闷的。拉着要?去凑热闹的沈二毛,杨小青搓着拉鞋底绳,无意识的叹了一口气。
“干啥拘着孩子?他要?去就让他去呗。”墙角里的沈大柱冷哼一声。
“堂屋本来就够乱的了,我这不?是怕二毛跑过去惹爹娘不?快吗?二老年纪都不小了,还是别去刺激他们。”杨小青讪讪笑了笑,死者为大,那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了,他们何必上赶着找不痛快。
“能受什么刺激?当初那样做了,就该想到有这一日。老头子不?是说他的功勋都是流血流泪换来的吗?这次是真正的流血了。”沈大柱不以为然的说道,伸手捏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唇角还勾了勾,十分愉悦的样子。
杨小青手中的针一瞬间失去方向,扎进了小拇指,血立刻就流了出来,“突突突”地疼。她太阳穴也不?大舒服,拿手按住小拇指的伤口,杨小青低声唤了声:“大柱?”
“干啥?”沈大住吐了一口浊气,不?耐烦的应话。
杨小青不?自然的笑了笑,“没啥!”她觉得分家后的沈大柱叫人害怕。
一直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的沈宏志沈大毛一直面无表情,外面雨声,凄凄惨惨引不?起他半点兴趣,他现在只等着雨停,太阳升,好去办自己的事情。
旁边的沈二柱家倒是另一番光景。沈二柱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语气中满是遗憾,“好好的一个人咋突然死了呢?前些天不是还来信说一切安好。”
“二柱,你就别跟着担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这又不?是我
们能左右的事。”李娟子柔声说道,低头那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婆婆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没了,看她以后还怎么风风火火,靠着她那不成器的老儿子吗?想必晚年生活还比不?上她这个没儿子的呢。
“就是想不到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你说老天咋不?开眼啊。”沈二柱叹了一口坐到炕上。
“有本事的人就算是死了,也多的是人惦记着你。来报信那几个人,看着可都不是普通人,以后这些人可都是三柱子的人脉了。”李娟子叹了一口气,要?是她有个儿子,她必定?争着上去露露脸,就算和人交不?上线,混个脸熟也成了。要?是运气好些,没准就入了谁的眼了呢,也能为他儿子搏一个像样的以后。
是,李卫国是牺牲了,但你看人家这当儿子的时候,孝顺父母那是没话说,死后也能为父母弟弟铺路,还有谁能做到。只可惜啊,她就生了俩丫头片子。
李娟子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学着绣花的姐妹俩,眼中的不?耐烦一闪而过。
沈二妮敏感,立刻就感受到了,不?自然的抖了抖身体。沈大妮回看一眼,挪了挪板凳替她挡住李娟子的视线。
二妮抬头冲他姐笑了笑。沈大妮颔首应下,心却逐渐下沉。分了家就是两家人,她本期望三叔能把她从泥沼中拉出来,但是没有,对方只是扔下几句话,还是留她继续在坑里挣扎。
后面知道父亲和大伯曾经的所作所为之后,她觉得三叔做的一切都有了解释。不?过,她仍然没有放弃,但是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她和妹妹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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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卫民没有在床上躺多久,就起来了。李招娣自然不愿意,但是沈卫民说把客人送走他就去歇着,他还有好些话想问程同志,李招娣这才没拦着。
“好点了吗?”李长生没有理会在旁边一直碎碎念的军医,率先站了起来。
“大生叔,我感觉好多了。”沈卫民点点头,“在意识到可能会情绪激动之前,我是吞了一颗药的。不?过,情绪似乎比要?药效先涌了上来,才没控制住。”
李长生点了点头,说以后小心点。
“程团长今天上午就留在家里吃饭吧,说实话,
我们和我哥相处的时间还没有你长。在不违反军队纪律的情况下,想请您多说说他这几年的情况。”
程振华点了点头。
沈卫民把李招娣扶到桌上坐下,自己则转身去了厨房。现在这个时候,不?管是谁,之于他们家都是外人。所以沈卫民并没有找自己两个嫂子帮忙,就连李长生提出要回去他们谁也没有阻拦。
军医对李长生实在好奇也跟着去了,一时间,沈家堂屋只剩下沈新乾李招娣老两口,程振华,勤务员和邓要?武小朋友。
没有沈卫民在这,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就都各自端坐着。
沈卫民烧水馏馍馍,炖了排骨,烧了豆腐汤。他的动作很麻利,也很机械,没有什么表情,效率很高的做熟了。
把饭菜馍馍端上桌,沈卫民招呼众人上桌坐下。
现在这个时间点,谁还有胃口吃饭。就是最小的邓要?武,都坐在小板凳上,不?说话,也不?捣乱。
程振华其实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他的声音冷淡,几乎没有情绪。但是因为故事的主角是他们的至亲,且这样看似很小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所以都听得很认真。
老儿子突然的晕倒把李招娣从那种空洞的悲伤情绪中拉了回来,虽然悲痛的心情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恢复的,但是就现在而言她是压制住了悲伤的。程振华讲的这些军中趣事,她大都第一次听说。如此鲜活的她的卫国,这大概是此生中最后的机会,她还能听人提起她卫国的那些年那些事,李招娣无比珍惜这个时间。
沈卫民就坐在李招娣身边。从程振华亲自来到他家的那一刻起,他就能猜出他哥和程振华的友谊应是很深厚的,不?然他一个团长不会大老远费这么大劲专门往他家送个死讯,甚至为了照顾他,还专门带上了军医。如果不?是友谊,他哥应该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军人。
军中涉密行动不足为外人道,程振华能说的有限,但关于日常生活中的李卫国,他能说的却很多。
“刚入伍那会儿,有一年过春节,团部每人发了一块月饼,我发现他竟藏起来,就想着这小子是真傻,有东西吃当然要快点塞嘴里,不?然军队那群狼带
崽子放过谁?他却爽朗的告诉我,要?寄回去给他娘和弟弟尝尝,说他们家穷,他娘一辈子都没吃过甜口。”
这是程振华和李卫国相识的开始,谁都没有想到几年后,和他一起踏上苏联之途的,竟然会是这个又穷又傻的小子。
也就是在苏联,他们的友情达到顶峰。他们在苏联那片土地上培养了深厚的友谊,一直到回国之后,依然保持着。
他们的友情建立在信仰之上,无比坚固。
他们有共同的理想,为国为民艰苦奋斗的坚定?信念,有为**奋斗终生的美好梦想,所以他们一起走到了现在。他们一直以行动践行着自己当初入伍的誓言,而今他们中有一个离开了,另外一个将会继续他们来时的路,去往他们希望的明天。也将会肩负起另外一个的任务,照顾他爹他娘和他的兄弟。
“我和李卫国是结拜兄弟。叔婶,你们不用客气,卫国不在了,我也会照顾你们,不?会比他在时少关心你们一丝一毫。”程振华郑重承诺。
“卫国能有你这位好兄弟,不?亏!”沈新乾拍了拍程振华的肩膀。“我们老两口不用你照顾,你们是国家栋梁,为国为家的就够累了,我们不给军队添麻烦。不?过要?是你们什时候累了想家来歇歇,我们举双手欢迎。还有啊,你们要实现你们的远大理想,长辈们都不拦着,不?过有时候你们也得为长辈们想想,趁还能够,常回家看看。”
以前总觉得时间还长还多,不?只是李卫国这样认为,就是招娣和他不?也这样认为?但是谁能想到,三年前的匆匆几面就已经是永别。有时候真?的不?能把话说的太满,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是,您说的我记下了。”程振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