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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妈妈不敢回头,只道:“皇上在陪大皇子玩儿,说不着急……”
一抬头,便瞧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站在铺天盖地的纱幔后头,被宽阔浴房里的合抱红漆柱子挡住半片身影。瞧着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噤声,刚想走,皇帝又朝顾莲指了一指,意思是继续说话下去。
窦妈妈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不应承,又怕等下说错了什么。
顾莲侧背着这边,正坐在菱花大铜镜前面缓缓梳头。
这个时代还没有玻璃镜子,虽说匠人们已经把镜面打磨的如水一般,到底还是不够清晰,而且映得整个人还有点黄黄儿的。
一面不满镜子,一面懒懒道:“那就让他跟麒麟玩儿吧。”
窦妈妈心里叫了一声糟。
自从那次西林猎场的“弓弦事件”,两人的关系就有些疏离。
哪怕后来因为知道叶东海离开,顾莲伤了心,徐离又许诺去打听七七和宥哥儿,退让了一步,-----虽说和好了,到底不如以前那般亲密无间。
这会儿子皇帝有意听壁角,偏生这位小姑奶奶一开口就没有柔和的话。
有心提点一句,“公主还是赶紧收拾好了,去陪皇上吧。”
顾莲不知情,放下梳子闭上了眼,自己用手指轻轻的梳理按摩头皮,“不着急,他最近脾气大得很,火气又旺,我也不想见着他。”
徐离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言语。
窦妈妈简直想去撞墙了。
又不好直说皇帝正站在这儿,只能劝道:“公主别说气话了,皇上心烦也是为了前朝后宫的事,正该公主为皇上分忧的时候呢。”
“分忧?”顾莲轻声自嘲,“他那么厉害,我一介小女子哪里能够帮得上?再说动不动的就要勒死我,头还不知道那一天掉呢。”
窦妈妈一脸苦笑,“皇上哪里舍得弹公主一指甲?不过是气急了,吓唬罢了。”
气急了,就不能好好说话?顾莲心里有诸多的怨念,冷笑道:“妈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幅吓人的样子,像是要生吞活剥了我一般!”
不知怎地,发牢骚倒发出一腔委屈。
想起这些日子自己的战战兢兢,再想起从前彼此的如胶似漆,眼前有朦胧水光渐渐浮起,“好的时候跟蜜一样甜,不如意了,转眼就要我的命!”
两行清泪,从眼角溢了出来,在莹白粉透的面颊上缓缓滑过。
“这也罢了。”顾莲流泪叹息了一声,“我的命,原本是他救下来的。”早在最初的栖霞寺那会儿,就是他救了自己,“又活了这么多年,虽然没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但也算来了这世上走一遭,见识过了。”
窦妈妈不防招出她的眼泪,有些慌乱,上前轻轻拍其后背,“公主快别哭了。”
“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顾莲问出了和徐离一样的话,倒是让纱幔后头那个身影微微一震,继而侧耳聆听,只听她苦涩道:“说起来,这一世我只做错了一件事。”
“公主……”窦妈妈想劝,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顾莲此刻情绪有些脆弱,搂了她,就好像扑在乳母怀里那样,细细流泪诉说,“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不该……,不该对他动了心。”
徐离眼帘一垂,往这边看了一眼。
顾莲一面垂泪,一面断断续续道:“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在幽州邓府的时候,我就该狠下心自绝于人世了。”她自嘲的一笑,“可是我一直不肯再死,固然怕死,固然舍不得担心七七,但何尝……,又不是对他狠不下心拒绝?这一念之差,结果就一直错到了今天。”
“本来想着,错也错了,只能将错就错好好走下去了。”
“可是他却不满意……”
“现如今,我连孩子都为他生下来了,他还是不放心、疑神疑鬼的……”忍不住又有泪水滚出,抱住窦妈妈,“妈妈你说,我到了这一步……,就是化作灰,又还能去哪儿呢?又还能怎样呢?”
“他那一点点计较,我不是不知道。”
“认真追究起来,当初要见七七和宥哥儿原是他答应好的,后来又反悔了。我不想跟他怄气,也不敢跟他怄气,便避开出去,不过是没有上赶着对他做小伏低,有些冷落了他而已。”笑了笑,“结果呢,他一转眼就要勒死我。”
“我便是他养在笼子里的鸟,高兴的时候,逗着玩儿,给最漂亮的笼子住着,给最精美的吃食供着;不高兴了,也可以直接摔死解气的。”
“他只怪我不够全心全意,却不想想,寻常夫妻吵架拌嘴,要么当面闹一场,要么你退我让揭了过去,有谁是动不动就要人性命的?再着说了,我早就不是那个他要明媒正娶的顾九小姐,身家性命都随时不保,拿什么跟他全心全意?他是皇帝,他有这个无上的权利。”
“我……,只是无话可说。”
徐离在纱幔后头目光一闪,眼神复杂。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顾莲又道:“当初在山东济南府的时候,薛家待他不薄,薛皇后就算脾气骄纵,想来也不会对他不好。”她真想当面问一问徐离,“那个时候,他整日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可否能做到,全心全意把自己交给薛家?他一个大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却来苛求我一个隐姓埋名的弱女子。”
“公主!”窦妈妈听她越说越多、越说越深,不由心下大急,想要劝解,对方却完全不停自己的,只管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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