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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的人同样觉得老太太现在还想拿儿媳妇一把,有些过份了,议论从郑秀敏这些年的操持,到她平日咋伺候许老太太,又回到许老太太拿许茂林家的东西,补贴许树林一家上——大家都有兄弟分家的经历,谁也不想自己辛苦挣来的东西,被人拿着甚至逼着贴补别人,共情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从大儿子当了生产队长之后,许老太太从来没被人当面指责过。哪怕指责的人隔着院墙,乱哄哄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她的老脸也挂不住。最重要的是,别人指责她,大儿子没有一句反驳不说,心爱的小儿子夫妻竟连面也没露。
老二夫妻靠不住,这是许老太太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循环往复挥之不去。
“我老了,就想着一家子相互拉帮着都过上好日子。”许老太太终于服了软:“有时候好钻牛角尖,秀敏你不愿意就算了。”
许茂林夫妻都小小的吃了一惊,郑秀敏更是直接问:“娘,那你不逼着我给小姑家的孩子做鞋了?”
许老太太看向郑秀敏的目光想吃人。非得逼自己说出那句吗,她老人家不要面子的?
许茂林咳嗽了声,低声下气的对郑秀敏说:“在外头了这么半天,娘也累了,让她回屋歇着吧。”说完又冲院外嚷一句:“家里都没事儿干是不是,没事儿都给我修田埂去。”
院外哄的一声,有骂娘的,有笑话许茂林或许老太太的,有说郑秀敏早该来这么一回的,不过到底人还是渐渐散了。许老太太是一个人回屋的,几个孙子没有一个上前扶她一把。
许茂林夫妻看向邓琳琅的目光,都有些不好意思。弄得邓琳琅自己也有些尴尬,不和不简单向许茂林说了两句,希望他别误会自己真的挑唆了郑秀敏,为此再跟郑秀敏生气。邓琳琅重点说自己年纪小,听说老太太要跟她算帐吓了一跳,怕老太太一路走到她家冻着,才自己来问问老太太要算啥帐。
刚才邓琳琅句句字字向着郑秀敏,许茂林哪怕气恼她让自己失了面子,也不能当着郑秀敏说她说的不对,尴尬的笑着把人送出门,又对上郑秀敏还有些气恼的脸。
“你今天里子面子都有了,咋还瞪人呢。”许茂林有些心虚的要抢郑秀敏手里的包袱,被人侧身躲开了。
许建国便上前接过去亲娘的包袱,用从未有过埋怨的口吻对许茂林说:“我娘瞪人咋啦,要不是,我娘能生这么大气?”
邓琳琅跟孙桂英说起许老太太,就没有许建国的忌讳:“那老太太也太过份了,真当郑婶子是泥捏的了。许队长也够呛,天天在家里装老好人。那娘两现在恐怕还在骂我呢。”
“爱骂不骂。”孙桂英用力搓了两下被里:“我看她一天就是闲的。又不是动不了,谁家不上工的老人,不替儿女做个饭、喂喂鸡,给儿女减轻点负担。她倒好,秀敏上工多累也得回家现做饭,歇个冬还得给她外孙子做鞋。”
“可不就是闲的。那些看热闹的也是闲的。”如果不是怕平时说闲话的人多,郑秀敏对老太太作妖不会那么顾忌,邓琳琅也不必费心引导舆论,因此十分赞同孙桂英的话。
她觉得妇女们劳累了一年,歇冬原本是好事,后果是说闲话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就不是好事儿了:“孙婶子,你说咋能让这些人不扯闲话呢。”
“能有啥法子。”孙桂英十分不看好:“家时的活总比下地轻快,冬天又长,不说点闲话就剩下两口子打架了。”说外人的闲话,总比自己两口子闹矛盾强。
邓琳琅只是有感而发,不想下午李雪梅便听说了此事,竟然特意跑来找邓琳琅了:“小邓,你给我好好说说那个冷暴力,我听着很有道理,各生产队都有你说的那种情况。”
“李主任,”邓琳琅无语的望了房顶一眼,声音都蔫蔫的:“我觉得最大的问题不在知道啥叫冷暴力,而是让大家知道该如何应对。”
“那你说咋应对?”李雪梅一副真心求教的样子,非得让邓琳琅说出一二三来不可。
邓琳琅能说啥,早知道李雪梅会来找她,她在许家就不会说出冷暴力这个词!
“我觉得有人遭受到冷暴力,除了对方本性有问题外,自己不够强大也有很大关系。”邓琳琅边说边整理自己的思路:“那些人为啥敢对妇女使用冷暴力,还不是觉得自己是男人,挣的工分比女的多,是自己养着女的。或者自己是婆婆,儿子听自己的话,儿媳妇没儿子挣得多怕儿子,借此拿捏儿媳妇?”
李雪梅竟然点起了头,盯着邓琳琅鼓励她接着讲下去。
邓琳琅也很无奈呀:“那就让妇女们强起来,挣的钱多起来。她们跟男人们挣的一样多或是比男人多,就算男人或婆婆还想对她们冷言冷语,妇女们就不再挣钱去,家庭收入减少了,他们跟着日子不好过,还敢冷言冷语吗?”
见李雪梅还想听,邓琳琅干脆拿她自己举例子:“就比如李主任你,在大队上工不仅每天有十个工分,每个月还有五块钱补贴,张队长和你婆婆肯定天天笑着跟你说话,是不是?”
“他们敢惹我不高兴。”李雪梅只说一句就打住话头,低头思索起来。
邓琳琅已经不知道自己咋评价李雪梅好了。
明晃晃给自己下马威的是她,向自己认错的是她,来向自己讨教的还是她,究竟哪一个是李雪梅的真实的面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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