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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这么些年处事可谓谨小慎微到了极点,旁人议论他身为储君,却无一星半点建树,实在说不过去,可他却知道,四哥是有大才也有大志的人,可是因为上头坐着的皇帝不是亲父,他非但不能显露才华,一言一行还要慎之又慎,简直憋屈到了极点。
谢黛宁啃着果子,笑眯眯的望着风筝飞起落下,一点都没察觉到昨晚的事儿有多么严重。
“你听见我说话了没?司马徵若是找你道谢,或是送谢礼给你,你可要先问过阮大人再决定收不收,记得了?”
“嗯?好,知道啦,怎么你也这么啰嗦起来!”谢黛宁不以为意,若是有事,舅舅自然会叮嘱的。
司马浚轻叹一声,太子说的对,很多事情不是不能,而是不忍,就如此刻,他宁愿她永远单纯如初,永远不要看见京城一片繁华背后的暗流涌动。
玩儿了一会儿,天上云团渐渐聚起,风也带上了微凉的湿意,彩衣的少女四散离去,眼见就要下雨了。
司马浚吩咐内监收拾东西,准备回郡王府。
“小六,你跟我一起去阿宁家吧,老太太说晚上做我爱吃的菜,兴许有桂香鱼呢!你不是最喜欢那个?”
司马浚的唇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一笑,想起小时候阮老太太总追着他骂,让他不要带坏了阿宁,后来知道了他身份,倒是不敢骂了,可是每次他去,老太太都亲手拿根扫帚,就站在旁边气势汹汹的盯着两人玩儿闹。
他已经很久没去阮家了。
沉默半晌,他才笑了起来:“不去不去,今儿个晚上我有约了呢!”
崔瑗不满的撅嘴,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如此三人分开,谢黛宁和崔瑗仍旧乘一辆马车回去,婢女们才扶了崔瑗上车,正要再扶谢黛宁,只见一匹黑马横冲直撞的奔来,将一旁护卫司马浚的内监们吓了一跳。
眼见有侍卫要拔刀阻拦,司马浚大喝一声:“住手!“
“黑咪?”
看清了,谢黛宁惊喜的大叫起来,跑过去抱住了黑马的脖子,许久没和它亲近了,她摩挲着它的鬃毛,可是黑咪似乎极为焦躁,一仰头挣脱开来,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透着股不安,它拱了拱谢黛宁的手,嘶鸣一声。
这是让她跟着走的意思。
谢黛宁愣了一下,这里是城郊,四下空旷,她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泛起不安,难道是他出事了?她赶忙转头对崔瑗和司马浚道:“你们先回去。”说罢便翻身上马,任由黑咪飞驰而去。
崔瑗“哎哎”的喊了几声,却哪里喊得住,她看向司马浚,嗔道:“你怎么不说话,快派人追啊,阿宁本就有伤,万一出事儿可怎么办?”
司马浚眸中落寞一闪而过:“这是御马监最好的马?谁追的上?再说了,它是带着旧主子去寻新主子……你我凑什么热闹?”
崔瑗虽然脾气养的娇,可她毕竟是崔淑妃的亲侄女儿,常常入宫,察言观色于她是本能,她想到了什么,望着司马浚轻声道:“小六,你……”
黑咪带着谢黛宁朝着东市那边疾驰,她的心越跳越快,沈屹如今和湛明住在那边,所以每次巡查,她都避开了那一片,真的出事了吗?
不过片刻之后,黑咪又沿着东市大街绕到了边角处的常乐坊,这一片屋舍低矮,巷道逼仄,是贫苦百姓的居处。
七绕八弯的在小巷子里穿梭了好一会儿,黑咪终于停了下来,冲着一个虚掩的木门扬了扬脖子,嘶鸣一声。谢黛宁赶紧翻身下来,一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个极小的院落,进门三步就是正屋,说是正屋,其实也就这一间房。
虽然她知道沈屹和湛明住在东市这边,可是绝不可能是这里,这么简陋的屋子根本住不下两个人。
谢黛宁疑惑的上前敲了敲门,问道:“有人吗?”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能隐约听见旁边邻舍家里的响动,她又推了一下,门从里面关紧了。
黑咪不知怎的从狭窄的院门里挤了进来,不安的来回走动,院子太小了,它的头几次都撞在窗户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谢黛宁从窗子缝隙中望去,窗檐下是张简单的木床,一个人正趴在上面,一动不动,周身都是鲜血,她吃了一惊,仔细一看,那竟是——沈屹?!
周身的血液一冷,谢黛宁一脚踢开屋门,冲到床边扶起沈屹,只见他面如金纸,胸前的布衣上沾满凝固许久的血迹,颜色已经发黑,而他身上,就在她扶起他的这片刻功夫,掌心处已经感觉他时冷时热好几瞬,床边放着一条布巾,上面也染了血,痕迹层层叠叠,似乎用了不止一次。
谢黛宁的手带着身体颤抖起来,此时她已经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办,只能死死抱着沈屹,在他耳边不断地喊他的名字,又冲着窗外黑咪叫道:“快找人去,快!”
可黑咪并不能明白,它以为找来谢黛宁就可以了,哪知她也慌乱至斯,半晌后,谢黛宁忽然想起那个总是在暗处保护沈屹的柯钺,忙大喊起来:“柯钺!柯钺你在吗?”
周围静的可怕,没有声响,也没有回答。
人呢?他也出事了吗?怎么会把沈屹独自撇在这里?
怀抱中的人只余下了一点点温度,她不敢放开他去寻求帮助,她怕一走,他会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这里。
脑子里乱成一团,一种隐隐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似乎是母亲去世时,她也是这般无力,睁开眼只能面对失去至亲的悲痛,她抱着沈屹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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